叶玫随手一搜,便从怪物的腰部捞出一串钥匙。
几把钥匙碰撞在一块,叮叮当当地吵,其中小卧室的钥匙断了半截,很显然,这正是姐姐随身携带的那串。
为什么姐姐书包里钥匙会到怪物身上?
叶玫懒得思考,去厨房简单地冲洗了一下钥匙,就遥遥扔给范意。
范意单手接住。
他数了数钥匙的数量,共有五把。
范意顿了顿。
“书房、大门、小卧室、大卧室……”
有四扇可以上锁的门。
厨房是推拉门,没锁,但内部有栓。浴室也一样。
多了一把钥匙。
范意仔细看了看纹路,里面没有备用的钥匙。
他若无其事地钥匙串攥进手心,问裴樱:“你有找到其他线索吗?”
裴樱抬起头:“没有,能找到的,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信息。”
“哦。”
范意把玩着手里的硬币,高高弹起,又在半空中抓住:“看来这里没有其他东西了,准备回小厅。”
裴樱看着还有闲心玩硬币的范意:“……你到底准备了多少枚硬币?”
信息时代,很多年轻人都不带现金出门了。
范意说:“就三枚,这是我趁叶瑰烧娃娃时捡回来的。”
那时新的洋娃娃还没出现,走廊的水褪去,是回收硬币的最佳时机。
裴樱以为这硬币对范意很重要,于是不再多说。
但其实,范意抛硬币,只是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
站在走廊中间的洋娃娃一动不动,也像他们一样,寻找着接近的时机。对于过度敏感的范意来说,诡物的恶意无时无刻不在吞食着他的精神。
想到自己会面对的诡物,以及失败的危险,范意不免难受。
可他的神智却一反常态地灵活清醒,连话语都异常冷静。
“既然姐姐想和我们玩捉迷藏,就陪她玩。”
走廊中间,洋娃娃在其中来回走动,等待着他们的靠近。
刀刃被它提着,划在地上。
要回到小厅,走廊是必经之路,也就是说……他们需要想办法绕过拦路的洋娃娃。
“用盐水解决?”
裴樱犹疑着不敢靠近,回头看了眼厨房。
盐水可以阻止洋娃娃的行动。
“没多大用处,”范意说,“我们已经烧过它一次,同样的办法,它不一定会上第二次当。”
裴樱说:“有对付它的道具,总比手里空空的好。”
范意没拦着:“去拿吧。”
裴樱静了静,没动。
她问:“所以你不拿?”
裴樱不认为范意会打算硬闯,这两天相处下来,能看出这人虽然肯冒风险,但在做决定前,一定也有所准备。
范意只重复道:“因为没多大用处。”
裴樱收住了要往厨房去的步子。
“那算了,我也不拿了。”
范意没什么表示,直接说:“走吧。”
从接到委托开始,范意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此刻心力交瘁,他掩去眸中的疲惫,深吸一口气,聚精会神地面对接下来要应付的诡物。
讲道理,他不知自己在走廊动的那些手脚,能不能限制住诡物的行动。
这是叶玫在烧毁洋娃娃的布料时,范意偶然想到的。
想到这里,范意把叶玫往身后挡了挡,率先步入走廊。
妹妹见到范意等人步入了它的地盘,咧嘴一笑。
裴樱抿抿唇,再次低声询问:“要冲过去吗。”
范意停在原地不动,他摇头:“等它过来。”
“一有不对,就立刻返回客厅,去找盐水。”
范意能这么说,多半是心里有底,裴樱依然紧张,却和另外两人一起,瞪着正缓慢接近他们的洋娃娃。
“好痛啊,”洋娃娃拎着水果刀,分明在笑,表情却怨毒扭曲,“为什么烧我。”
“为什么拆开我。”
“为什么不当鬼。”
“为什么……”
它的距离越来越近,范意屏住呼吸,弹出手里的硬币。
这枚被反复弹出,反复捡回的硬币沾过盐,撞在洋娃娃的眼睛上,竟直接打掉了一只塑料珠子。
娃娃歪了歪头,将它不轻不重地拨开。
“你以为这点小手段会对我有效吗?”
它笑着靠近:“你很聪明,可惜,又没那么聪……”
洋娃娃的话音卡了壳。
它身高过低,能看见的视野有限,顷刻一阵天旋地转。
等它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啪叽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刀子从洋娃娃手里滑落,跌出老远。
洋娃娃的下巴牢牢卡在地面上,从这个视角,它看不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洋娃娃尖叫:“你做了什么!”
“临昕橘,你做了什么!”
听到娃娃唤他的假名,范意稍稍放了些心,他不打算回答洋娃娃的质问,言简意赅地冲身后二人道:“搞定。”
“我们走。”
目睹了一切的裴樱:……
或许洋娃娃怎么也不会想到,打败它的不是盐水,不是小刀,更不是硬币,而是一条条提前贴在地面上的强力双面胶带。
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先前走廊都是水,范意根本不可能在那时往地上做手脚。
只能是趁着新烧的洋娃娃还未复苏,走廊的水刚刚褪去时,范意假借捡硬币的名义,完成的布置。
所以硬币只是障眼法,让洋娃娃分散注意力的同时,也避免它去注意地面上的异样。
当然,也有很大概率被娃娃发现。
这种冒险的法子,是范意的风格。
裴樱:……
裴樱:“还能这样。”
范意把水果刀踢开老远,重新把硬币收回口袋里。她和叶玫跟在范意后头,绕开了疯狂挣扎着的洋娃娃。
这究竟是什么质量的胶带,粘这么牢……
几人经过浴室门口。
消失的浴室重新出现,推拉门正开着,范意用余光瞥了眼,浴缸溢出红色的液体,如血与水混合般泼洒一地。
而在浴缸中间,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是夏橙。
她的长发披散在水里,破破烂烂的衣服被血水浸饱,身体被红线缝住,一点一点往外漏着大米,被洋娃娃刺穿过的伤口触目惊心。
妖冶而诡异。
范意没有多看,还拉上了浴室的门。
看来,夏橙在离开之后,就因为违反规则的优先级而受到了惩罚。
她安静地沉眠于浴缸中,就像个与她等身大的洋娃娃,永远停留于此。
进入小厅后,范意第一眼就发现,他原本放在置物架上的小台灯不见了。
书房门虚掩着,从中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
范意径直上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书房门。
小台灯正亮在书桌的角落,灯下摆着一只魔方,似乎被精心布置过,旁边躺了一束枯萎的花。
听到他们的动静,蹲在旁边的姜迟抬起了头。
姜迟脸色苍白,面色平静,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捡起掉落在他面前的日记本,撑着膝盖站起来。
姜迟在他们之前开口:“你们怎么回来了?”
范意眼睫微颤,遮住眼底翻涌的怀疑,故作平静道:“我还没问你,这么久不过来汇合,是反悔了吗?”
说完,他又问:“方夏青呢?”
姜迟自动忽略第一个问题,神色黯了黯:“他啊……”
他把笔记本递给其他人:“你们先看看这个吧。”
范意站在原地,没接。
姜迟一下就明白了范意的想法,他苦笑道:“怎么,临昕橘,你怀疑我?”
范意点头:“无可厚非,你回避了我的问题,你们的行为也非常可疑。”
姜迟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他捂了捂脸,手臂无力地垂下,自嘲似地扯了扯嘴角:“好吧,你说得对。”
他不准备打消范意的怀疑,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让几人心中的石头又沉了几分。
姜迟总喜欢多想,并根据自己的想法推断出一个坏的答案。
如果姜迟没有问题,恐怕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先澄清自己身上的疑点,再会反过来质疑范意,确认他们有没有问题。
范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姜迟。
白天的夏橙,也是这样。
明明已经死去,却还装作正常人的模样,和他们一同寻找线索,虽然露出了破绽,却没有对他们动手。
晚上就变成了可怖的诡物。
“……”
姜迟忍不住了:“别这么看着我啊,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去找找方夏青。”
“我一回头,他就不见了。”
他重新蹲下,把日记本放到地上,轻轻往范意脚边一推。
“临昕橘,”他说着,慢慢挽起右臂的袖口,形容憔悴,“之前怀疑过你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的手臂,被红线缝了针。
红线一圈圈缠绕在胳膊上,底下的部分不像真实的皮肉,更像洋娃娃身上的棉布,侵蚀着他的大半皮肤,正在往姜迟的全身扩散。
等到那时,他会彻底变成一只娃娃。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看到这一幕,裴樱仍旧出了一堆冷汗。
……果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姜迟往后退了一步。
“去找方夏青吧,”姜迟看到了范意身上挂着的钥匙,又多嘴一句,“出去后,记得把门锁上。”
范意默了默:“你什么意思?”
姜迟指指手臂上的线,拆掉一点,大米漏了出来。
他说:“就是这个意思。”
“被抓住的人要当鬼,非常不幸。”
范意弯下腰,捡起姜迟推过来的日记本。不用想,什么肯定多了不少新内容。
他问:“是方夏青吗?”
范意想问,他变成这样是不是方夏青做的。
姜迟嘴唇泛白,还未完全被诡物的思维侵蚀的他手指紧攥到发抖。
他没说话,看向台灯下,六个面皆被人为打乱的魔方。
他闭了闭眼:
“你是剪刀,我是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