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光一旦说出了拒绝,这件事情几乎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但妈妈不一样,妈妈的愿望他总是会半推半就地替她实现。于是如何邀请齐佳雨变成了他今夜难以入睡的原因。
大抵是要下雨了,空气很沉闷。他靠在外面的围栏边吹并不凉快的风,对面那扇窗在万籁俱静的深夜里依旧亮着。
距离不远,但因为这里的房子都太庞大,所以也不近。他看着她的窗,像在看一个隧道入口,又像在看一只萤火虫的尾巴。
齐佳雨。他默默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天空忽然传来一声轰鸣,紫色的闪电乍现,劈亮他的脸庞。
正准备转身进去,对面的窗帘就被猛地拉开了。
齐佳雨才准备睡着,就被雷声吵醒,她头痛着滚下床想看看外面是不是在下雨,却意外地撞见了陆寻光。
他还保持着那个弯腰的姿势,手臂靠在围栏上,一副淡淡的样子。即便是看见突然出现的她,也不为所动。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心里却猜,大半夜的,他不会是要淋雨吧?
齐佳雨默默把所有关于他的、零碎的信息收集起来,企图完善他的个人画像。越是拼凑,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有钱有势的身份背景、不被限制的行动和范围、随心所欲的装扮和不良嗜好的养成,都像极了小说里“不想要钱想要很多爱”的单纯富二代。
总是想要通过伤害自己身体或是精神的方式,博得一点点关注,或是百忙之中抽出来的关心。
盛陆川高一的时候就做过不少这样的傻事,但往往没什么好结果。齐佳雨时常和容褚一起笑他,可其实心里还是心疼他。
陆寻光今晚算是帮了她一个不小的忙,齐佳雨心软,下楼翻了把伞上来。
对面的人看着她消失在窗前,随后楼梯亮了,心里颤了颤。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待会门铃响了要不要给她开门,楼梯的灯又灭了,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前。
陆寻光看到她手里拿着把伞,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
如果力气大,也是能丢过来的。
但是为什么要给他伞?
他还没想通,那玩意儿就落地了。与此同时,轻轻的一阵哗然,骤雨伴随雷声而下,一滴滴砸落在他头顶。
雨势太猛,陆寻光不到五秒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对面齐佳雨心急如焚地用嘴型大喊:“伞,伞!”
“……”
莫名其妙的一个夜晚。
隔天陆寻光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把伞还回去,可是屡次遛狗路过她家门口,仍觉得尴尬。
他绕着小区走了快有一圈,心里又记挂着妈妈今早又念念叨叨的事情,神思分散,一个没注意牵紧绳索,狗狗就跟野马一样跳进了游泳池里。
陆寻光黑着脸牵着嬉皮笑脸的萨摩耶回家,沿途铺满了爪子上残留的水渍和厚重毛发上挂着的水珠。
堪称狼狈。
他叹了口气,还没叹完,就在拐角碰到了齐佳雨。
她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身上还穿着睡衣,看见他很惊讶,看见狗却很惊喜。但是看看人再看看狗,眼神又变得很惊悚。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
即便他这样冷淡,可既然都碰见了,又是邻居,自然会一起走回去。齐佳雨并不觉得和他走在一起有什么,但是他既然不爱和人交谈,她也不强求。
她不知道她偷看的眼睛和偷笑的眼神都很明目张胆。
陆寻光不用脑袋想都知道,她肯定心里在拿昨晚被浇了个透心凉的自己和现在湿漉漉的狗在做对比。搞不好还会觉得,果然宠物随主人。
齐佳雨嘴上什么都没说。快到家了才想起来,把刚从便利店里买回来的零食摊开,让陆寻光挑。
“你要吃点吗?”
塑料袋里琳琅满目,几乎都是糖。他看了一眼,黑着脸说不要,牵着狗快步走至家门。
而她难得地没觉得这人的冷漠令人扫兴,反而站在原地笑了一会儿才回去。
齐佳雨简单收拾了两套衣服,跟阿姨打了声招呼,就跑到容褚家里住了几天。
好朋友最近特别沉迷种田游戏,拉着齐佳雨要她一起玩。两个人不舍昼夜地耕种、钓鱼、采集,已经快要忘记现实世界真正的模样了。
直到小姨打电话过来,让她回家帮忙找个东西,说是姨丈的前同事会来拿,齐佳雨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处理完这件小事,看看日子,高考成绩就快要出来了。
三个人的小群聊得热火朝天,她一边走路一边回复,差点被车擦到。齐佳雨猛地抬头想要道歉,那黑色的车窗降下来,一张温婉柔美的脸出现在眼前。
对方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就是佳雨呀?”
原来是陆寻光的妈妈。
被热情邀请上车的时候,女人很爽朗地做了自我介绍。如果不是这样,齐佳雨无论如何都不会把眼前这位明艳的大美人和淋雨哥联系在一起的。
“前段时间你搬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国外巡演呢。没能过来和你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要不今晚过来吃饭吧?阿芸不在,你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吧。”
齐佳雨慢半拍地回想起杂志和社交媒体上的一些报道,对眼前的这位“姐姐”的认知突然具象化了。
她受宠若惊地摆手,“当然可以,是我的荣幸。”
徐女士本来就喜欢她的伶俐乖巧,接触下来又发现佳雨嘴甜,对她可谓是爱不释手。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她热切地挽着人的手臂上楼。
才开门,狗狗就热情地扑上来。
徐女士介绍道:“这是我家的狗,叫糯米。才一岁,很粘人吧?你搬过来以后出去散步有没有碰到过它?”
齐佳雨说:“见过几次。”
徐女士没想太多,因为糯米很好动,即便平时家里人没空,管家也会带他出去遛弯。
她拉着齐佳雨往里面走。
客厅的凹陷下去圆形沙发上歪歪扭扭地躺着一个人,从背后看,他金色的脑袋靠在雾黑色皮质椅背上,特别明显。
“陆寻光——”
徐女士叫了他一声,又转过头来和齐佳雨介绍:“这是我家的儿子,叫陆寻光。他就不太粘人。”
“……”
那人皱着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双方都一时无语。
他家的客厅三面都是落地窗,天气好的时候,阳光能够将这块区域照耀得金碧辉煌。像一个梦幻的陷阱,又像一个金色的蜜罐,诱人深入。
陆寻光静静地坐在那里,凝望着她,一双黑色的眼睛盛着浅淡的情绪,抿着唇,在徐女士的眼神逼迫下,颇有些别扭地对她说了一句。
“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