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顾棠早早起了床,特地让福禄公公早饭多带了两个大馒头。
他歪七扭八地在中衣里面缝了个口袋,然后将馒头塞进去,再穿上外衣。
顾棠侧身照着镜子,看到胸部微微凸起的弧度,抬手轻轻拍了拍,满意地点点头:“怎么样?”
小太监神情僵硬了片刻,竖起手指夸道:“殿下真是聪慧!”
“唉,可惜现在没有硅胶垫,否则能做得更完美,就算是穿齐胸襦裙都没问题。”顾棠将衣服上的饰品挂好,坐了下来,“头发就要麻烦小福禄你了,这个我是真搞不来。”
“交给奴婢吧。”福禄公公拿起梳子,一边梳一边试探地问道,“殿下说的齐胸襦裙又是什么?”
“哦,”顾棠含糊道,“我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种衣服。”
福禄公公没有追问下去,专心帮顾棠梳着发髻。
许是考虑到顾棠到底是男人,福禄公公挑了个相对简单英气的发型。
安阳公主的个性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倒也不觉得违和。
打扮好后,顾棠用面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他与安阳公主是一母所出,眉眼本就有几分相像。莫说是新来的嬷嬷,就是老人,都能糊弄一下。
不过,假扮公主最麻烦的是声音。
虽然顾棠的声音比较清亮,但和女人比起来,仍然有很大的差别。
最后还是福禄公公支了个招。
办法很简单,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用点头摇头代替;实在非要说,就小声告诉他,由他转达。
别人这么干,可能是欠抽;但公主这么做,嬷嬷就算心里有疑议,也不敢说什么。
准备好后,福禄公公将教习嬷嬷召进了紫薇宫。
嬷嬷年纪很大了,满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上看不到一点褶皱。
她双手在腰前交叉,腰背挺得直直的。
见顾棠从帘子后走出,立刻行了个跪拜的大礼。
顾棠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心领神会,上前搀了老人家一下,道:“容嬷嬷请起。”
等等,这位嬷嬷姓什么?
顾棠瞬间瞪圆了眼睛。
行完礼,嬷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顾棠,从袖子里抽出一只戒尺,开口道:“奴婢奉陛下之命前来教导公主殿下礼仪,此乃陛下所赐,特允奴婢,在适当之时,可管教公主殿下。”
虽然说得委婉,但顾棠听懂了。
就是他做不好,嬷嬷能打他,还不会有事。
往好处想,嬷嬷拿的是戒尺,不是针。
“公主殿下,所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您站得不够端正。”嬷嬷刚说完,就用戒尺打顾棠的左肩一下。
下手倒不是很重。
“抬头挺胸,肩膀不要塌着。”嬷嬷严肃道,“身为公主,怎么能畏畏缩缩。”
顾棠的皮瞬间一紧,仿佛看到了班主任的脸。
光是练习站姿,就花了一上午。顾棠就像是回到了大学军训的时候,眼巴巴地盼着开饭。
好不容易等到福禄公公拎着食盒回来,刚坐下,后背就又挨了一尺。
“公主殿下,您应当将仪态保持到日常的生活中。” 嬷嬷板着脸提醒道,并且站到了顾棠的身后,大有看着他吃完午饭的架势。
“殿下,咀嚼食物时,嘴巴不要张开。”
“殿下,喝汤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
“殿下,吃饭应该是碗就嘴,不是嘴找碗。”
……
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天都得在这种氛围里吃饭,顾棠觉得人生都黯淡了。
到了晚上,等嬷嬷一走,顾棠立刻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哀嚎道:“当公主也太难了吧。”
福禄公公见状,忍不住打趣道:“若是嬷嬷回来看到了,殿下少不得要再加练一个时辰。”
“累了,毁灭吧。”顾棠摆了摆手,“现在谁也不能把我从椅子上拽……”
小太监突然弯腰行礼道:“陛下。”
顾棠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摆出了一个非常标准且优雅地站姿。
谢明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道:“倒是有点模样了。”
顾棠松了口气,整个人立刻变成了松散的状态。
谢明峥意外地没有说什么,面露倦容,像是有些累到了。
显然,这几天新任的皇帝陛下过得也不太舒心。
“陛下可曾用过晚膳?”福禄公公问道,“需要奴婢去准备吗?”
谢明峥点点头,道:“拿两菜一汤就行,太多了吃不完。”
“是。”
福禄公公做事向来利落,没多会便提着食盒回到了紫薇宫。
谢明峥的胃口似乎不太好,那一盘红烧肉就动了几块,青菜和汤倒是吃得差不多了。
因着教习嬷嬷态严苛,顾棠为了少挨几句训,压根没吃饱。
此时望着那盘红烧肉,嘴里顿时口水泛滥。
“陛下,你吃好了?”顾棠随着小太监改了称呼。
谢明峥“嗯”了一声。
福禄公公以为是在提醒他收拾桌子,正要动手,就听顾棠又道:“所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肉倒了浪费,我替你吃掉吧。”
谢明峥意外地看着顾棠,难得没有冷嘲热讽:“这诗是你作的?没看出来殿下居然是个体恤农民的人。”
顾棠可不敢认领,连忙道:“不是不是,是以前在书上看到的,因着郎朗上口,就记住了。”
“好一句‘粒粒皆辛苦’,你若是不在意,吃便是了。”谢明峥道。
福禄公公见装米饭的碗空了,道:“奴婢去给公主殿下盛些饭来吧。”
“不用。”顾棠坐到桌子前,抬手插进领口,从里面掏出两馒头,“明天记得给我带两个新的。”
谢明峥:“……”
小太监:“……”
福禄公公拎着食盒离开后,屋里又陷入了沉寂,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飘散着。
气氛十分尴尬。
谢明峥似是没有搭理顾棠的意思,闭上了眼睛养神。
顾棠见状,将他旁边的另一张椅子轻手轻脚的搬起来,找了个离得特别远的角落放下。
坐上去后,顾棠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又翘起腿用手捏着腿肚。
正捏着,就听谢明峥咳嗽了一声。
他吓得马上站起来,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低着头紧张地等着发落。
虽然顾棠不太明白自己哪里让谢明峥不爽了,但是,他必须想好至少三个错误。
这是他室友曾经传授给他的“求生法则”——哄女朋友版。
然而,半晌没等到对方开口。
顾棠偷偷瞄了一眼。
谢明峥依旧闭着眼睛,脸上泛着不太正常的红。
“谢明峥?”顾棠叫道。
椅子上的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顾棠赶紧走上前,抬手摸了摸谢明峥的额头。
果然烫得吓人。
顾棠记得,古时候感冒发烧都是会死人的。他不太清楚大梁医学的科技术点到了哪里,但肯定没达到现代的程度。
福禄公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来,顾棠立刻戴上面巾,打开了宫殿的大门。
守在门口的亲卫见只有他一人,竟直接抽出了腰间的配刀,架到了顾棠的脖子上。
大有他再往前走一步,就人头落地的意思。
顾棠肯定是有些不高兴的,却仍忍着不快道:“谢明峥发烧了,快去找太医。”
两个守卫互相使了个眼色。
一个人进殿中查看,另一个人则留在原地盯着顾棠。
过了一会,进屋的守卫走了出来:“陛下确实病了,我去请太医。”
另一名守卫收回了刀,客气道:“请公主殿下回屋。”
不说道歉吧,但连句谢谢都没有。
顾棠转身进去,将门关上。
没多会,郁错带着太医匆匆赶了过来。
顾棠戴着面纱坐在角落,望着忙里忙外的众人。
太医把了脉、开了药;郁错不敢假手于人,自己去抓药煎药;福禄公公伺候着谢明峥擦拭身体,服侍他躺下后,又跑去御膳房准备药膳。
人都散了,依旧没谁想起来和他说声谢谢。
也许在他们看来,这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吧。
顾棠能接受大家立场不同,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谢明峥保他小命,他配合演戏,就算闹一点不愉快,也是很正常的是,他并不在意。
但眼下这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好气哦!
顾棠从柜子里抱出更换的垫褥和被子,铺到离床远远的墙边,气鼓鼓地脱了衣服,直接睡下。
过了许久,有人轻轻推了推他。
顾棠迷迷糊糊翻身看了过去。
是福禄公公。
“嗯?”顾棠疑惑地哼了声。
福禄公公道:“殿下,地上冷。奴婢给您搬了张软榻,这样就不用担心影响陛下休息了。”
顾棠头一扭,也没藏着自己的不高兴道:“想多了,我只是怕他传染我,谁管他休息的好不好了。”
福禄公公没接话,听声音似是走到了外间。
过了一会,他又回来拍了拍顾棠的肩膀,道:“奴婢知道殿下受了委屈,所以,去御膳房的时候特意给您要了几块莲花酥当宵夜,您要起来尝尝吗?”
顾棠向来是个好哄的人,听到小太监的第一句话时,气就散了大半。
“我知道,他们也是听命行事,我没那么不讲道理。”顾棠别别扭扭地坐起身,接过他手里的碟子,咬了口点心,眼睛顿时一亮,“好好吃啊!”
福禄公公见他笑了,也跟着高兴起来:“殿下慢慢吃,奴婢帮您把被子抱到软榻上。”
这次顾棠没有阻止。
等顾棠再次歇下,小太监走到外间,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是以前的殿下,还是现在的殿下,怎的偏偏落在了帝王家?怎的,就偏偏当了顾启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