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两人还是背对而行,只是在跟着伴奏走位的过程中,偏转了朝向。
变成了靳羽向正前方,谢忱向正后方。
以相反的状态,和镜像的动作前行,直到走到高台的边缘的一刻。
伴奏声戛然而止——如果不是背景音的潮水声尚未彻底消散,估计后台的选手和现场的观众都会怀疑是音乐组出了问题。
不过实际中止的时间并不长,并且与之同时,背后的大屏幕也再次亮起。
信纸上,一行新的文字以极快的速度呈现。
“但唯一有区别的是,我准备做一点不一样的事。
比如,某种决断。”
然后在观众的隐隐约约的猜测中,谢忱的脚步停顿了下来,然后回头。
但靳羽却没有。
他以一种看上去就排练了很多次的,相当轻松而自由的状态,踩空。
然后从小高台上坠落。
伴随着全场骤然响起的,压过了同时再度回归的伴奏声的,惊呼声。
“半分钟之前我绝对想不到,”说话这人的语调中都添了几分意料之外,“这个高台的设计居然是为了往下跳吗!”
“闭眼走闭眼跳,”另一人跟上他的话题,“这也太自信了,说真的。”
而另一方面,关于剧情的解读,到这里,认真看的人心中也各自有了想法了。
但舞台表演的继续却没有给他们留下更多的剧情解读时间。
靳羽这一跳直接接了个类滑跪的动作,然后终于抬头睁开双眼,伸出手保持着触碰天空的动作,接着停顿了几秒。
额前的头发似乎有点偏长,眼神都透过凌乱的发丝若隐若现。
进一步地,整个音乐节奏开始发生改变,5人以靳羽为中心,接上了一段节奏相当快的舞蹈。
以再次隐没进灯光所打造的阴影中的,谢忱的,代表性的同样快节奏的rap作为背景。
谢忱是那种标准的以偶像标准打造的rap担,和节目里其实更多的,rapper出身的rap担,在风格啊气场啊这些方面都不太一样。
而这一点在这样的舞台表演的时候反而有一个明显的优点——会更容易适应自身在团体中的作用。
现在就是这样。
他的rap词讲述的内容是有关于挣扎和选择。
而这段以靳羽为C位的舞蹈也是。
也是从这一段开始的那一刻,现场的应援声和等候室的讨论声就没再停过了。
这段舞蹈的编排,从剧情上来说,似乎是像在挣扎和拉扯,又像是在抗争,或者是击破某种困境。
旋转,又或者起身,再下坠,触碰,或疏离,如此重复。
虽然是集体的一段舞蹈,但此刻,靳羽的个人呈现几乎就是唯一的视觉核心。
带着一丝灰暗和一份倔强的眼神,配合着表情,将那种混杂着绝望,歇斯底里和不甘心的抗争的状态,融合到一起。
再借由这段短暂的,但却亮眼到,堪称是吸引了全场目光的舞蹈集中呈现。
爆发式的。
倒也不是编排上过分突出舞蹈C位,而是一方面,他真的就将情绪演绎地比别人更深刻——靳羽本人花了多少时间在表情和状态的打磨上,除了场上的人以外,也就只有导师和原创2的几个人清楚。
另一方面,C位的舞蹈编排也不是谁都能完成好的。
甚至于在真正看到他的呈现之前,如果仅仅是将这段编舞拿给别的练习生看,也定然不会有人觉得他们组能让一个vocal担来完成。
这一点,虽然二公完全没跳但确是货真价实的舞担的齐路遥更有体会一些。
即使是高难度的动作的衔接,也没有丝毫的阻滞感,从卡点到力度,都是可以说作为舞台呈现接近于满分的水平。
并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热血澎湃的,强调力度和燃的编排,但却能相当直接地,将所有观众拉入某种漩涡之中。
再难以抽离。
而且与谢忱的rap的配合可以说是合得相当好。
谢忱自己的声音是偏明亮的,但这段明显压了音色,压抑中又蕴含着一种将要爆发却又收敛的气息。
全组的每一个卡拍,以及每一个动作与节奏的配合都恰到好处,情绪和氛围在二者之间交汇和融合,再借此传递给每一个看表演的人。
“不是,这组人也太能藏东西了,”有练习生说,“好强。”
确实,五个人的舞蹈编排都各自不同,像岳愿的就很简单,几乎只有一些基础的动作,而靳羽的这段是最难的——但却以一种奇妙的状态融合成了完整的呈现。
丝毫不显突兀。
升降的高台在他们演绎的过程中缓缓下降,谢忱一边唱rap一边踏着节奏前进,直到再次出现在灯光所照亮的区域。
“徘徊于踌躇之间
梦境边缘
思绪也停滞不前
有如搁浅
被蒙蔽的双眼
唯过往交替闪现
问我最后一遍”
唱词在这一刻中止,最后一句落下之前,靳羽跳起再旋转的动作,接上一个转身向后倒下,再向着天空伸出右手。
剩下几人各自背对,向着四个相反的方向站立伸手。
激烈的伴奏也随之收敛,替换成了一如最初的柔和旋律。
像是骤然停止的暴风雨一般。
只有谢忱向前走,最后伸出手与靳羽的手相握,再借此完成了递话筒的工作。
也是到这一刻,大部分人才注意到,在完成高台上的唱段之后,因为握手麦必然会影响舞蹈段的发挥,所以他们在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之前,已经由谢忱接过了靳羽的手麦。
而剩下的4名队员,则是借由开头和结尾的两个降低重心的动作,来处理了这一问题。
可以说是,虽然细节,但也是能看出经验和用心的编排。
毕竟不得不说,单从舞台效果的呈现来说,作为一首情感表达类的歌,手握麦真的会看上去比较能打动人一些。
所以用了一些动作的编排,来协调这一点和中间高强度舞蹈段的冲突。
靳羽借此直直地起身,很干净利落,即使是看个热闹的人也能看出是有难度所在。
然后与前进的谢忱擦肩而过,直到六个人形成了正六边形的站位。
接着就是那段齐路遥他们看1组无数次演练的走位。
似乎是为了对上刚刚那句歌词,所有人都再度闭上眼,只是一人一句或几句地唱歌,而vocal担的几人则主要承担着和音的任务。
同时以某一个并没有明确划定出来的圈为边界,踏着伴奏的节拍缓慢行走。
这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人在突然失去视觉的时候,其实会很难按照心中所想象的轨迹前进。
在黑暗中走直线,常常最终会走成一个圈,也是这样的道理。
所以1组当时才会反反复复地排练。
“该如何去陈述
这一路的旅途
该如何去倾诉
没有结果的奔赴
最无力的哭诉
和回不到的最初
…”
以看上去有点缺乏章法,但却不显得凌乱的线路,彼此交错而过。
加上和音之后,极具有层次感和故事性的歌声也沉闷而直接地砸进每个听众的心中。
牵动着所有人的情绪,随之起伏。
随之进入某种被无力和无助弥漫,却又带着些别的什么情绪的呈现中。
不过齐路遥倒是看出了一点编排的用意,干脆直接和坐在旁边的舒卓然说了,说不好能赚点reaction镜头。
“他们走位的轨迹,”齐路遥说,“每个人是几个字母,连起来是一句话。”
这是他们都不清楚的设计,是直到这次,在全景的屏幕上看,才能看出来的结果。
“啊?”舒卓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啊?”
“But I still want to love my world,所以这才是他们这个歌名真正的暗示吧?”齐路遥停下来看了看,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补全了这句话。
说的人倒是在正常讨论,听到讨论的别组部分选手直接震惊了。
“这谁编排的走位啊!也太神了!”
“刚想说虽然表现很有感觉但是和歌名没什么关系,结果居然还真的有设计,震撼。”
那边歌曲的演绎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低沉下来的伴奏声又再度变奏,将故事推入了一轮新的爆发中。
走位开始有一点围绕双C进行的雏形,直到将近尾声之时,靳羽和谢忱一高音一低音的合唱再度响起。
“如果我可以
再次拨开迷雾
再次抛弃虚无
再次选择孤独
再次停止追诉
让那些寻不到路的自我
被彻底放逐”
双C以外的四人随着歌词退场,最后一次隐没于灯光区域之外。
“所以说,”有人开始试着解读,“他们每一个人所演绎的角色,其实都代表着一种意义上的自我。”
“其实就是同一个人的内心的反映?”
“我觉得并不是……”
讨论剧情的声音开始争论,但又因为表演的进行而安静。
其实本身剧情的设计也并非那么明确,分歧或许才是本身的目的。
至少看等候室的现状,他们已经可以说是成功呈现了一个有讨论度的舞台。
“…
当一切回归虚无
又是否甘愿就此停驻”
靳羽转身面对观众席,垂下眼眸,看不清表情,只是收敛了很多技巧,低声唱着,然后转身倒下,也隐没于黑暗中。
还是一如最开始,向着谢忱伸出手。
却没有得到再一次的回应。
“可我还不想认输——”
谢忱凝视着靳羽倒下的方向,轻声唱出最后一句,再转身。
灯光暗下来,只剩下唯一一束聚光灯,追随着谢忱的身影。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是在什么时候,舞台右侧升起了一个小小的邮筒——直到在后续的舞台解读中,才有人注意,这是一个只能投递,不能取信的邮筒。
谢忱从旁边拿起一个信封,在音乐中止的一刻,将其投入,然后抬头望着大屏幕。
于是所有人跟着他一起抬头。
还是熟悉的信纸背景,一行字缓慢呈现。
“又比如,一个不知道会通向何方的选择。”
再与聚光灯一道,缓缓隐没。
观众席沉默了几秒,随之席卷的是全场的掌声。
这是表演进行到此,第一次出现的全场鼓掌。
毕竟给发了应援棒,正常说来,如果是粉丝多一点的舞台,这时候接上的应该是应援声,粉丝少一点的舞台,应该是挥动应援棒的场景——齐路遥这种主动引导应援的除外。
但一般都不会是,最朴素也最能代表真正认可的掌声——不是从人气层面的认可,而是从表演层面的认可。
即使在场的观众还有很多没有挖掘到的地方。
这注定是一个可以带来许多解读的表演,齐路遥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