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月和许君回到春莺坊没两日,这头翠雪就又收到了送给孔月的礼物,她只当还是魏文林呢。想来上次将装着灰烬的盒子递给小厮时,自己一言未语,也不晓得魏文林如今倒地知不知道那时什么灰。着实够他琢磨好一阵了。
与前几次不同,这次送礼的人翠雪不曾见过,送的东西时用一个很普通的木盒子送到孔月处。
这厢正巧许君和孔婉也在。等到翠雪走了,孔月当还是魏文林送的,看都没看,就扔到了一旁。许君好奇,想知道魏文林又送什么东西了。在孔月同意后替她打开了这个十分普通的梨木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四块绿色的糕点。
“糕点!”许君道。
“糕点?”孔月重复着。
孔婉疑惑,一盒糕点罢了。俩人怎得这样反应,也走进瞧了,不过是很普通的绿豆糕而已,没什么特殊呀。怎得俩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许君赶紧合了大门。孔月这头轻轻掰开绿豆糕,果不其然,里面夹着纸条。上面详细记着,运草车每隔七日就运送一次,下次是五日后,车要运送到西边的县城路过新安县。完全可以趁着车马在此歇脚的功夫躲进草堆里。那么大的草,就算藏四五个她们这样小身板的都没问题。
孔月兴奋的紧攥着手中的纸条,等了这么多年。这一日,终于到来了。
孔婉一看便知端倪:“你们计划定了?”
孔月回神看着姐姐,哪知孔婉眼圈又红了。许君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不妨碍姐妹俩在这里诉衷肠。
“姐。”孔月一声叫着。自己也忍不住欲哭出来。
孔婉携了妹妹的手在床上坐下。缓缓道:“今年七月,你也十二了。姐姐陪了你这么多年。你也长大了。往后的路你可想清楚怎么走了?”
孔月此刻已满面泪痕:“姐。我舍不得你。”说着一把抱着的孔婉。
姐妹俩就这样痛哭了一场。
孔月心中清楚,孔婉心里也是明镜。到现在,姐妹俩对未来的打算各有分歧,谁也劝不动谁,只要选的路,不后悔就行。各自心里头也希望对方能顺顺当当的。
“好了,月儿,不哭了啊。”孔婉擦着孔月脸上的泪痕。“算来你虚岁也十三了,也是个大姑娘了。往后我不在你身边,凡事儿一定不能冲动。我别的不怕,只担心你做事儿不顾后果,等会儿我给你收拾收拾。告诉我你要去的地方。等我出了春莺坊,再寻你去。我这儿啊,你不用担心。”
孔月鼻尖又酸了一酸,拉过孔婉的手:“姐,我打算出去后先到新安县找冬菊。后面的事儿再做打算。冬菊家在新安县青要山下,若是将来寻我,自到那里问就行了。再者,你不找我,我也会去贾府找你,他府邸大,好找。不怕你找不到。”
“月儿,我这儿有些积蓄,你都拿走。”说着孔婉将收藏在大箱子内的几个妆奁盒子取了出来。这些盒子孔月曾见过,里面装的都是孔婉的金银首饰。
为了方便孔月携带,孔婉取了块深褐色的方布块,准备将那些东西好好包裹起来。
“姐,你别收拾。我拿不了。这此是逃跑,这些东西加起来,我掂着碍事儿。跑不了的。”孔月拦着孔婉。
“那不成,难道你出去后喝西北风啊。没银子怎么行。”孔婉不听孔月劝阻,硬要往包裹里继续放。
“姐,这样吧。我能背着的包裹确实有限。像这个独山玉镯子我可以直接带到手腕上,衣袖放下来就看不到了。我和许姐姐各自直接佩戴一些,另一些打包好了我也不能随身带,一路上要跟妈妈们同坐一辆马车,行李都放在第三辆马车的箱子里。这些首饰打了小包前一日去清点的时候混进她们的衣物行李中。到那儿了我再想办法取出。”孔月道。
孔婉听后点头认同,取了一些,带着不那么扎眼的在孔月身上比划着。看看她那日带哪些好,又备一些给许君带。剩下挑一些放一起不似铃铛那么咣当响的。
挑挑拣拣最后留给自己的就剩下六七件了。
剩下的,还要做一些其他的准备工作,孔月和许君商量,要再细化些逃跑事宜,小喵是否能引着从侧门出,那个时候是否有守门的小厮,她们逃跑要是当即被发现了怎么办。各种可能问题都必须想到。确保万无一失。否则被抓住,毒打都是轻的了。
隔了一日,翠雪又端了一个木盒进来。
孔月正在和许君商量,见到木盒,直问送盒子的人是否走了。翠雪答曰不知,孔月夺门而出。这送盒子的人乃是孙府的一个小厮,因爱慕小喵,人又老实,也不问为何要给春莺坊的姑娘送点心,只听话的趁着出来干活的间隙把东西送到。
送完了就准备驾车回府,这头孔月一声吆喝,车轱辘还没转一圈就停下来了。
“可是采菊托您送来的点心?”孔月问道。
那小厮一听就知她便是孔月。“姑娘有何事吗?确实是采菊托我带的。”
彼时春莺坊的侧门口站着几个聊天的姑娘,并着来来往往的人,孔月笑道:“孙府的心意月儿不知该如何回报,这儿有一个我亲手秀的香囊,还望带回去给她。聊表谢意。”
小厮收下表示定会送到本人手中。
这香囊也好,点心也罢,不过是传信儿的工具。两番沟通之后,确定了方案,和一些备选的。工具小喵来准备,孔月和许君只带上些随身的银子即可。
现下只等再去孙府了。
百里之外的京城,新宁伯府东院的第三间房内,红木嵌螺钿理石炕桌上摆着一个和这桌子极其不搭的小木盒子。整个屋子就数这盒子最不值钱,里面装着更不值钱的东西,一堆灰。准确说是灰烬。
只是桌前的人并不知道这是衣物的灰烬。送来的小厮十分不会办事儿,压根没问里面是何东西,还当回礼就屁颠屁颠骑马回来了。
这下可好,难倒了魏家嫡长子魏文林。
自从魏文林把自己关在书房潜心研究这盒灰开始,魏老爷十分欣慰,嘱咐跟随的丫鬟小厮们悄声些,不许打扰公子。魏夫人则看不懂,要是儿子在书房里拿本书看吧,还能理解,这几日都在看一个盒子,就不大明白了。
“你个妇人懂什么?当年王先人就是在龙场看竹子看出的心学。这叫格物致知。不懂别参合。”魏老爷斥着魏夫人。又欣慰道:“咱这儿子啊,仕途考不上,说不准心学能有所发展。他现在啊,就是在格盒子呢。”
魏文林可不是格什么盒子。
“莫不是骑马带子里放的草木灰?”他自言自语道。孔月这姑娘脸皮子可真厚啊,不害臊嘛。
除此之外,亦或者是她门前的土,见土如见人。
魏文林此刻已开始遐想孔月那犟驴穿着自己送她的衣服,低头妩媚,娇滴滴可人怜的伺候着自己。一声声的唤着:“魏公子,魏公子。”那会是怎样的热血澎湃的场景啊。一定要折磨的她在床上求饶不可。
既然父亲不让一年娶两个,就按照毛子晋的说法。干脆独劈个小院儿,金屋藏娇好了。念到此处。
“明路。”
门口立刻有人应了:“爷。您喊我。”
“去,取五十两,算我账上,送到春莺坊里。告诉莺娘,不许孔月再接待其他客人,往后她就是我的专属,过些日子我要过去把她买下来。”
“好了,爷。”明路得了话转头就走了。
魏文林一想,还有更重要得事儿,明路办才放心。冲着窗外叫道:“明路回来。”外面垂手立着得丫鬟们接声把明路又给叫了回来。
“爷,还有啥吩咐?”明路忙折回听吩咐。
“这事儿你差个得力的人去办吧。别叫上次那个。差完了你去咱们府的布庄上取六百两,先记到老爷的账上,就说……就说……”
明路等着爷的回话,哪知魏文林还未编好。想了半晌,才道:“就说要提前给棉弄定金。”
“少爷,这……”明路抬头支吾道“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
魏文林脸色一变“知道个屁,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这六百两我急用。等两个月再填回去就行了。查账还没到时候呢。不会知道。你快去吧。”说着就要上脚踹他。
明路一个麻利,闪开了,忙应声“小的这就跑着去。”
从京城到偃师,不过百里之路。若上午晨时出发,马不停蹄夜晚便到。此刻已近黄昏,送五十两银子的只得第二日出发,天一亮就牵了马。中途休息用膳,再继续赶路。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偃师县城。只是这县城着实不小,此刻已经夜深,送银子的小厮又是第一次来,不大认方向。于是随意找了客栈,准备休憩一晚明日一早就给送去。
也正是这一晚。就是孔月在春莺坊的最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