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冬天到了,任务结束一起去泡温泉吧,就在附近有一位我相熟的老板娘。”乌鸦提议,他正替源稚生保养着名刀蜘蛛切,凉水在热的血上蒸腾出的雾气让他想到了初雪天的温泉汤池。
“今晚有事,你们带着我的刀先回去,车留下。”源稚生看到手机上辉夜姬发来的邮件,提醒他今晚和那个叫白鹿浔的女孩有约,地点……如果他没看错,是东京有名的风俗店,专供女性取乐,目标人群上至八十岁女社长,下到20岁清纯大学生,虽然年龄跨度大,但每位客人都是东京排得上名号的名媛。
也就是说可能有人认得他的脸。
源稚生有些头疼。
“少主肯定是去赴女人的约。”夜叉看着车灯远去,笃定道,“他刚才在注意自己的身上有没有血迹,如果可以他会喷一喷香水。”
“是个麻烦的女人。”乌鸦说。
他们一起看向樱,高挑的少女一袭紧身黑衣,披着黑西装外套,无视了他们兴味的眼神,冷漠道:“少主要我准备一套更换的衣服在车上,没有家纹。”
“王子与灰姑娘或是黑\道少爷爱上普通人的戏码。”乌鸦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长知道吗?”
夜叉大喊:“我们是少主的人!一丝一毫想告密的想法都不能有,你想切腹谢罪吗?”
“笨蛋!我的意思是我们是否要帮忙遮掩!家主和少主,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啊。”乌鸦手上动作轻柔地包好少主的刀,将它放在刀匣内。
“少主需要会开口的,我们做好万死不辞的准备即可。在这之前,我们先去那家有着长腿老板娘的温泉旅馆享受一下,最近忙死了,樱你也一起去吧!”夜叉催促道。
源稚生进入那家牛郎店时,敏锐察觉到气氛古怪,二楼角落的卡座外圈熙熙攘攘挤满人,偶尔传出一阵暗暗的欢呼讨论声,花枝招展的男人们互相检阅着对方的打扮。
他确定今天这家店没有举行额外的活动,而邮件上显示辉夜姬订的二楼卡座就是那儿。
白鹿浔第一次来牛郎店。
虽然不能对日本执行局泄露自己卡塞尔学生的身份,但整个日本不可能遍地执行局吧,所以她一点也不为本次的日本之行感到拘束,加上校长提供的全额经费,辉夜姬贴心的行程安排,她就像出笼的小鸟,在陌生的土地上横冲直撞。
第一站,牛郎店!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白鹿浔已经数不清多少男人对自己递出名片,刚开始她还一个个收下仔细对着昏暗的灯光辨认上面的花体英文,比如罗密欧,杰克,邦德……有些没有英文标注的那她只能对着日文抓瞎,故作深沉地回应:“阿里嘎多。”
她高考都没参加的英文水平在异国他乡竟一跃成为她沟通的唯一手段,不得不感慨人生际遇之奇妙,更奇妙的是她竟然能听懂日本人拗口的英语并与之流畅交流,甚至偶尔一闪而过的念头想要纠正几个人做作的英式腔调,她什么时候偷偷上了英语补习班么?
人越聚越多之后她逐渐成了收名片机器,她怀疑那群人计着她视线在名片上停留的时间,她偷偷数过,五秒之后他们就会兴奋起来。
到底谁服务谁啊?白鹿浔有些恼怒,皱起眉头正准备说话,眼神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诸位,打扰了。”男人一手搭着风衣外套,气势迫人,每个挡在他面前的人不知怎么的身体就退到一旁,让出一条直通卡座的路,他淡定穿过人群坐在了女孩身边,“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吧。”
怎么回事,白鹿浔想,这谁啊好眼熟,怎么坐我旁边?
我怎么会有觉得眼熟的人在风俗店,下海也下的太沉了吧!
等等,她扭头细细端详身边的人,小声道:“源稚生?”
她磕磕绊绊的日语实在没脸大声叫人名字。
“你应该叫我前辈。”他面无表情地用中文纠正:“或者老师。”
“前辈好,我是白鹿浔,你怎么叫我都行。”听到中文松了口气的白鹿浔很想问一句我素未蒙面的源稚生前辈老师您怎么也来逛牛郎店,这不是网吧酒吧呀,这里面的都是是牛·郎呀!难道是卡塞尔有什么任务在此需要牺牲前辈的色相?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这个角落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外面依旧声色犬马,一楼中央的舞台上算上袜子穿了不到三件衣服的舞者正酣畅淋漓地表演着万叶集某一章的魔改版,富婆姐姐们如浪般迭起的欢呼声都无法传到这个角落。
一旁的店长正想询问这个横空出世的小白脸是不是来砸场子,就看到从刚刚开始不管是面对忧郁少男、娇美伪娘、高冷前辈、温柔兄长、元气偶像、时尚王子等各种样式的男人都一脸看庸脂俗粉般挑剔的少女一把搂住小白脸的腰宣布:“就他陪我了,给我上你们这最贵的酒!”
店长大惊,牛郎店不能自带牛郎就如同酒吧不能自带酒水啊,“女士,我们……”
“加两份香槟塔。”白鹿浔打断他,心里算了下校长给的经费,很足!
“这不是钱的问题!”店长不死心,自从看到眼前这位清丽高华如月姬的少女,他忽然就明白了过去他只身闯荡新宿歌舞伎厅町时前辈所传授的男人的花道所谓何意,身为牛郎的宿命就是要在最美的花期尽情绽放给最美的女人看,凋零之前得见卿颜,真是死也甘愿!
“包场。”白鹿浔掷地有声,不知远方的校长收到今晚的巨额消费会不会感到肉痛。
店长无话可说,花期凋零之前他和众多如花美男还是要吃饭的,不然他该留在高天原和座头鲸一起做慈善而不是出来开店,他含泪点头,“祝您玩的愉快,本店送您一份香槟塔。”
等人群散去后,源稚生忍无可忍拉开环在腰间的手,“可以了,松开。”
本部以前来的无一不是想征服分部的暴力分子或者精英人士,源稚生以为白鹿浔也是,现在看来她是想来征服日本牛郎界,今晚过后她肯定扬名新宿男子服务业,他应该把脸遮住的!
“不好意思,他们实在太烦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人越来越多。”白鹿浔收回手,语带歉意。
“你收了他们的名片,这代表你要选他们作陪。”源稚生指着她手里那一沓名片。
白鹿浔赶紧放下,“我清清白白女大学生,不懂规矩,见谅啊。”
源稚生一点也不想跟她继续探讨风俗业文化,他没能避免和她对视。
少女很合时宜的一身闪到能反光的珠光粉抹胸直筒裙,脚下是黑色长靴,本就高挑的身材更加摄人,头发挽起,几枚珍珠发卡别在发间,一根纯银黑曜石choker环绕在光洁的脖颈,眉宇修长,眼神灵动,看到他时一瞬间顾盼飞扬,勾魂夺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她的香槟塔伴随着欢呼和彩带从头一路招摇到她的卡座前,沉默才被打破。此时全店都知道今天的消费由一位神秘的异国美人买单,每个看到香槟塔的人都送上了掌声。
“前辈,商量一下。”白鹿浔凑过来,“我不太会说日语,看不懂日文,英语只能算凑合,你能不能帮我翻译一下‘你好,我要一杯混合果汁,谢谢。’这句话。”
源稚生点头答应,不去看她,把手里的那沓名片当成纸牌在指间翻转。
“前辈你要点什么?”
“炒饭。”源稚生说,“我还没吃饭。”
“哦,不按时吃饭伤胃,前辈平常真是辛苦了。”白鹿浔意思意思的接话,一点不走心。
源稚生心想谁知道她会把见面地点订在牛郎店。他把接洽的事情交给辉夜姬之后就再没问过行程安排,不论接机还是安排住宿都是辉夜姬负责,直到今天赴约前。
源稚生突然发问:“你今年几岁?”
“19。”白鹿浔忍不住想,难道前辈是个十足的刻薄人,要嘲笑她成年人来风俗店还喝混合果汁吗?
“这家店的执照恐怕不能让19岁的人入内,需要满20岁。”俊秀的青年叹了口气,靠着沙发椅背,拿起一杯香槟酒端详,澄澈的浅金色酒液在玻璃杯中荡起层层涟漪,折射的辉光映着他细长的眼,眉宇挺拔凌厉,但那丝阴柔气柔和了五官。
“你要报警吗?”白鹿浔纠结道,“这是他们管理的范畴?”
“我们离开后他们就会关门。”源稚生拿出手机,编辑好短讯发送给樱。
“原来可以通融呀?挺人性化的嘛。”
知道不会中断她今天的娱乐后,白鹿浔放松身体倚靠在柔软的抱枕上,歪头看向身边的源稚生,明明是懒散没精神的动作,她做起来却自有一种随性的美感,头顶绚丽雅致的灯光无差别铺洒于她的肌肤之上,她微微勾唇似笑非笑,明艳若海棠醉日。
源稚生察觉到那道视线,很轻柔,却让他忍不住想躲闪回避,并为这胆小的情绪感到一丝懊恼。
他抬头回望,尽力不去想她笑容的含义,“校长和你说过日本分局的情况吗?”
“校长就说了一句话。”白鹿浔想了想,重复道:“我的老师叫源稚生。”
“……既然校长没说,这件事和我们的补习也没有关系,我就不赘述了。你可以放心继续玩,在我们离开前这里不会关门。”
说完源稚生站起身留下一句我去点单就离开了卡座。
白鹿浔一个人坐着刷起了手机,一点也不觉得一个人坐在喧闹之中是什么寂寞尴尬的事情,她早在无数个雨夜黑暗中学会一人自娱自乐。
她趴在透明玻璃栏杆向下望,舞台上的表演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身着彩衣的男役,他背对着楼上,仅从背影就能感受到那是一个极美的人,娉婷袅娜的身姿,凄婉哀艳的嗓音哼着和歌,她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悲切和绝望炽热的爱。
刚刚尖叫的人群再也不敢发出一丝喧哗,怀着欣赏高雅艺术般郑重的心看着男人的表演。
白鹿浔拿出手机搜了下翻译,探出身子向下挥手,用蹩脚的日语喊道:“你!上来吗?”
转过身向上仰望的男人没让白鹿浔失望,妖艳的扮相,邪肆的眉眼,入骨的媚态只叫人愿奔赴黄泉与之堕落下去。
下面的客人牛郎们抬头后也皆失神,不是为一听就知道是机翻的无礼邀请,而是招手那少女容色皎洁,一如明月清辉照耀尘世扫清浮华靡靡之音,本想怒斥敢如此轻浮对待风间大师的人瞬间大脑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应,唯恐惊扰对视的两人,高悬的凉月与红尘中的荼蘼之花,他们的相遇真是如琉璃般易碎的幻梦。
如果风间大师答应她的邀请,也是大师的幸事吧。
“不行哦,美丽的小姐,今晚我不能属于你。”男人轻声说,“请原谅我的失礼,下次相遇必与您共度佳期。”
不对劲,白鹿浔想,又有点眼熟,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眼熟的感觉一个接一个来。
而且他为什么说中文,猜的吗?
等她想再去确认的时候那男人早已离开,留下的彩色锦衣被疯狂的客人们争抢抚摸,深嗅好似能闻到浮世的香气。
“真恐怖。”白鹿浔和回来的源稚生感叹,她一手帮忙接过源稚生手里端的炒饭和果汁,一边说起:“刚刚有个牛郎咿咿呀呀唱歌,走之后一堆人在下面抢他的衣服,前辈你早点回来就能看到了,真恐怖啊。”
她深深吸了一口果汁,不错,是鲜榨的。
源稚生不搭话,她怀着谦虚的心请教:“前辈,我刚刚邀请那个牛郎上来,但是他拒绝了,这是什么意思?”
源稚生咽下饭,叫她说详细点。
白鹿浔把原话重复了一遍。
源稚生说:“听你的描述他应该是当红的牛郎,可能是这家店的招牌,一般需要提前预约。你叫他上来想做什么?”
“不知道,我没经验,和牛郎一般有什么活动呢?”白鹿浔继续虚心发问。
“聊天,喝酒,唱歌,打牌。”源稚生吐槽,“你不知道你来是为了花钱做慈善吗?”
白鹿浔一愣,这对话找回点熟悉的感觉了,“主要也是支持他们的牛郎梦想。”
“我想听那人唱歌,他嗓子肯定适合唱戏曲。”白鹿浔说。
“你想听哪首?”源稚生吃着饭,莫名其妙就回应了这种废话。按照他的计划,应该是在一顿和谐的晚饭后迅速判断对方的情况然后敲定训练计划和目标后各回各家,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等第二天再说,他有足够的时间消化见面后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而不是坐在牛郎店,吃着自己炒的饭,教无知少女怎么和牛郎玩。
“蝴蝶梦吧,昆剧。”白鹿浔随口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