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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知风一点不心疼的大撒币,在山南关内大宴北齐塑月两头人马,城外的北齐兵士也俱有赏赐,肥羊美酒应有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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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喝得差不多了,阳知风端着酒杯去找冯映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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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阳知风挺喜欢冯映的。
毕竟小伙子有胆有识盘靓条顺温雅聪慧,还朴素沉着没啥花头,收割中老年妇女欢心手拿把掐。
在沈令提出联姻的时候,阳知风就知道,和冯映成婚的十之八九是叶横波了——毕竟塑月能拿出来且拿得出手的就这么一个。现在横波已经到了距离山南关只有百里的潮州府,准备亲迎冯映。
这一路上,为了自己疼爱的外甥孙女和颇有好感的属国国主未来着想,阳知风巧妙的、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叶横波的底儿慢慢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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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横波样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风流有点儿过头……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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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就是姿容、才华、身份、血统上头,叶横波和冯映样样匹配,唯独一条,有点不好说。
冯映至今未娶,也无娈宠爱婢,叶横波则成过两次亲,都是和离,膝下育有二子。
一个前夫一个,公平。
而离婚的理由嘛……就要回到她唯一的缺点上了。
风流太过。
嗯,风~流~太~过~
懂的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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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映当时听了立刻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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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颔首接道:“少年风流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何况如叶大人一般人中龙凤,若没些打马章台的韵事逸闻,反为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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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会接茬。
贴心、识趣、有眼力见儿。
以后一定夫妻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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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她端着酒杯去找冯映,冯映酒沉了,在后头亭子里躲酒,阳知风走过去,远远看到冯映阖了眼靠在一个六角亭中,肩上裹着一袭雪缎狐裘,流水一样泻到脚边,汪成小小雪窝儿似的一团,她正要过去,忽然看到一道窈窕身影拾阶而上。
阳知风定睛瞧了瞧,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便转身离开,吩咐外头侍卫,除非国主出来,不许放人进去。
她不自觉地哼着小曲,背着手,笑吟吟重回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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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映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在唱歌,声音清曼,曲调缠绵,他听到“流莺似问人”在“独隔千山与万津”之中慢慢睁开了眼。
天已黄昏,山河树木俱是一片清灰颜色,而这寂寥萧索之中有一道鲜烈身影,立在他面前,拈着亭外一缕金线一般的杨柳柔枝,轻声唱着歌,然后便似乎心有灵犀一般,侧头看他,对他嫣然一笑,“你醒啦。”
那是一个拥有他生平仅见,一种极其古怪的美丽的女子。
朱色罗裙、浅蓝批帛,薄蓝嵌玉的云翘鞋,面上点了朱红面靥,惊鹄髻上簪着一朵正红牡丹,旁边一把金步摇,下头米粒大小的一握碎红宝石流苏轻轻摇曳,宛若湿润花色从牡丹花瓣上淌下来,凝在步摇上,越发衬得她眼尾一色薄红鲜嫩风流乃是国色余泽——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她身上那种美丽,姿容反而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桩。
那种古怪的美丽,是被宛若太阳一般蓬勃旺盛的鲜活的生命力与自信所构成。
既华贵又野蛮,既绚烂又茁壮。
她像佩剑的牡丹,昂首歌唱,行走世间。
女子说话的时候,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本就眼尾上挑的杏眼水波漾漾,让她有一种惊人的风流多情。
她是叶横波。冯映想。没什么道理,但他觉得就是。
他就这么唤了出来,“叶……大人?”
“嗯。”女子应了,微微侧头的样子像一只皮毛丰美,赤色的狐。她向前一步,微微弯了身,从袖中取出一只细长的水精瓶,里头封着一枝吐蕊含苞的雪白杜鹃,被她拈在指尖,递给了他,“这是潮州最早开的一枝杜鹃,想让你看看,我便带着它来了。”她忽然伸手,轻轻俯身拈去冯映鬓上一点儿雪白柳絮,“现在一看,原也只有你配它。”
冯映接过杜鹃,有几片亭外吹落的飞絮落在花苞上,杜鹃轻轻一颤,飞絮与一片雪白花瓣一起轻软落在他玄色衣袍上,像是一片雪扬在漆黑夜幕里。
花瓣凉丝丝的,冯映小心翼翼收在香囊中。女子一笑,直起身子,对他郑重拱手折腰,刹那之间,身上那股鲜艳风流全然不见,只有豪阔倜傥。
“下官塑月羽林卫中护军叶横波,见过国主陛下。”
这就是他未来的妻子,将与他共治北齐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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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怕外头天冷露重冻着他,与他去了旁边花榭,两人倚着熏笼闲谈,横波对北齐情况殊为在意,屡屡追问,冯映知无不答,直到她问到一个人。
她问,北齐内侍省的省令沈行沈大人,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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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映捧着茶不语,喝了一盏,才慢慢地说,不知道。
横波浑不在意,就此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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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
冯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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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北齐国主冯映离开山南关,向塑月潮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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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九,塑月国书——以及显仁帝因为心虚送的二十几大车东西一起抵达成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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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对于显仁帝连碗都给他送来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嘴上刻薄了几句,身体很诚实,照单全收。
他转头笑眯眯地告诉沈令,明日,他要以北齐监国的身份正式登殿上朝,临朝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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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沈令就把衮冕朝服送到他跟前了。
出乎叶骁意料,沈令把他镯子上的血浸发线也一并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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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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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说你不怕我跑了?
沈令轻柔答道:“……殿下不会。”
叶骁哪里会呢?
这人看上去风流残暴不着调,实则认真温柔又善良。
此时此间,北齐与塑月的国运既然已压在他肩头,他就不会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