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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日 星期三

这是停留在12点准的分针沿着顺时针转动了九十度之后的事。

也是一里波知被要求换下作战服的时间。

只是，她在选择衣服上又让那个人等待了一会，一里的房间虽然看上去很整齐，却也存在不同于当下一般女高中生的异常，她的橱柜里除了学校提前寄来的校服与体操服，只剩下几件从老家带来的陈旧运动服……当然了，她的父母总是很忙，一里想着，给自己的生活费好像也只是勉强足够的样子……一个人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

所以当她穿着和九月二日出去时那件一套的运动服出现在松田的面前时，在勾起他不好回忆的同时也让感知灵敏的他发现了一点异常。但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在手机上快速打着字，话说他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握着手机，不和她说话的时候也在快速按键……

是在和什么重要的人通讯吗……大概是朋友吧——

一里想着，心里有些怅然所失，她看着那个人突然迈着步子向前走去，同时前面传来了“一里波知，跟上。”

她下意识地立刻喊道：“好的！”，而前面自顾自走着的大人也放慢了脚步，在通向米花中央医院的一个拐口，他却停了下来，转身朝着相反的道路走去。

“先去吃点饭吧。”

“诶——好、好的！”

这个叫松田的人并不打算问一里的口味和选择，他甚至在行走的时候也故意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就像第一次的见面选择相对而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这么做，还是说其它的人告诉了他一些关于一里的情况，但选择这样做的话，与一里拉开一段距离的话，这个孩子明显感觉到了可以喘息和自由活动的空间。

或许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温柔吧，以他特有的那种冷酷又高傲的姿态。

至少那副墨镜与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造成了一里对他的特殊印象。

那天，天空是灰蒙蒙的，一里在跟随着松田踏入一家中餐厅前，抬头仰望着上空，再次确认了今天或许不是个好天气。但是，来到的这家中餐厅的内部装潢，看起来却……很温暖，店长似乎很喜欢金色与红色两种明艳的色彩，不同于寻常餐馆的白色墙壁，一里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是刺眼的金红，复杂深刻的异国花纹也让她的脑海出现了一瞬的空白——这种感觉她在第一次见到松田时也有过——是一种很怀念和熟悉的回忆……也或许是一场突如其来又远快于燃起的烟火般迅速湮灭的视觉冲击，于是在她再次试图努力复刻记忆的时候，只能勉强拼起支离破碎的几个画面。

所以，她能确定，尽管在之前的岁月她从未来过任何一家中餐厅，但记忆中那段奇怪的画面，那个“她”，与这里或者与这里相关的一些东西有着紧密的联系。

睁开双眼，迷蒙的记忆褪去。还是那片金红色的墙壁与金红色镶嵌着异国花纹的天花板。一里坐在松田对面的位子上，低着头，而菜单被身着异国风情服饰的工作人员递到了明显是大人模样的松田手上。

有点格格不入呢，一里抬头飞快地看了眼正皱着眉看着菜单的松田，心里涌上来奇怪的感受，她总觉得以松田冷峻的气质，似乎和这种热烈欢闹的氛围很不搭，无论是色彩还是此时在耳边响起的喜庆调子——一种独属于中餐厅的背景音乐。

不过她没打算说些什么，只是继续安静地坐着。除了睁着眼睛，一里安静地一动也不动，仿佛是放置于橱柜中的一尊精细人偶。

终于，松田的手抬了一下，服务员立马走近接过了点单。在另一个人重新换上新鲜的茶水后，在只剩下两人面对面的单独空间时，男人开了口：

“一里波知，我帮你点了份粥食和可以消化的点心。”

“……谢、谢谢！”

在迟钝地停滞了几秒后，一里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如既往地反应慢一拍式的道着谢。

空气中似乎又回归到让她有些难受的尴尬氛围，对于陌生的人，尤其是异性，如果不是高木警官那种看起来很好说话又有父母委托的特殊情况，一里还是不太敢踏出第一步，所以向眼前的人提出成为朋友可以吗——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属于一种异次元的幻想或者梦？——情绪突然低落下去的她像是要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不自觉地把椅子靠外侧和后面移动了几下。这种奇怪的举动松田自然发现了，他皱了几下眉，突然开始仔细端详起一里的脸，她即使不抬头，也能感受到男人凛冽的视线，于是一里的全身似乎都陷入了一种僵硬状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有吐，上次也有好好看着人的眼睛。还算不错，一里波知。”松田说。

低着头的她惊疑地稍微抬了下头，堪堪对上男人嘴角上扬的位置，所以她能在一瞬间知道眼前这个叫松田的陌生人现在心情应该还算——可以？

勇气于是重新燃起，一里握紧了桌子底下的手，她完全抬起了头，在瞥了眼那双青色的瞳孔后飞快转移视线，眼神盯着不远处的一株青松说话，“你、你可以不用全名——”

“我明白了，自我介绍这种就免了，有人和你提过我了吧。”松田再次打断了一里显得有些苦手的表达，他挑眉看着她蔷薇色的眼珠，神情尽显不羁与漫不经心，但又带着独属于他的一种严肃，“一里，这几天你都可以联系我，虽然班长有让我尽量瞒着你，但这可不是小事。”

“班长？”

一里更加迷惑了，直觉告诉她松田说的不是小事或许不是代替高木警官陪她去医院…只是除此以外，又会有什么其它…

“是高木之前的上司与前辈，高木拜托了他，然后我接受了班长的求助——总之，你把它这几天保管好，有事随时可以联系我。”松田掏出了一张名片，从桌子的一边推了过来，一里手忙脚乱地双手拾起，终于在这一瞬知道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虽然高木警官在短讯里有简单提及是专家，是值得尊敬的前辈推荐的人，但她还是不太清楚……

[松田阵平

巡查部长

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杀人犯搜查第3系

090-xxx-xxxxx]

090-xxx-xxxxx？

这个是联系方式？

“你手上的是刚做好不久的新名片，调职后的警衔与单位全换成了新的，原来我是警备部机动组□□处理班的成员——”松田继续说着，在提到以前的职位时，语气却低沉与晦涩了不少，他注意到一里一直盯着那张名片，才不免多说了几句，只是这个孩子…恐怕在想着别的事…

090-xxx-xxxxx？

这个是联系方式？

一里的确在想着别的事，她注视着手中的名片，不，是最后一行的那11个阿拉伯数字——神情在最后陷入了一种介于不可置信与微妙之间的感动。

这个是新的联系方式——是高木警官之后的第二个大人——还是主动交给的她，一里在内心告诉自己，她确定了——她要和眼前这位松田警官成为朋友！

不过此刻的松田可完全不知道一里的心里活动，他在工作人员端来泛着热气的粥食与属于他的那份炒面后，并没有立刻开动，而是开始了之前一里觉得很奇怪的不停按键与打字，大概只过了几秒，他放下了手机，冲不自觉呆呆看着他的一里扬了扬唇，“怎么，很奇怪吗？”

“我是在给一个朋友发短信，一个永远也收不到的朋友。”

轻描淡写说着这段话的松田似乎很轻松，他甚至在随意说了一句我开动了后就开始自顾自地吃起了炒面，完全没有顾忌一里。因为吃饭的时候头是必须要低下的，所以一里也看不清他真正的神情。

只是…一里觉得…当时的松田警官应该是很懊悔与悲伤的，所以他才会——

“对不起…松田警官…”道歉的话在复杂的情愫下流利地说了出来，但一里却没了喜悦的感受，她低着头，整个人似乎丧失了活力。

“你不用觉得不自在，一里。别放在心上，无论是这次的事还是那个家伙的案子，我都会亲手解决。”

“你只要好好吃饭和接下来安心去医院就可以了，一切的事有我们大人在前面，所以一里，这次你的表现，我很满意。高木似乎对你过度保护了，我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处理。”

提到高木的保护，松田皱了皱眉，他其实和高木并不是很熟悉，很多事也是从班长那里听来，包括一里本人的性格和特殊情况也是。只是作为旁观者的视角看来，他觉得对这个孩子的现状如果再进行过度的保护和关注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或许对她来说会是另一层面上的压迫。

害怕自己可能遭受负面的评价、极度害怕与陌生人展开交谈与互动，最严重的时刻甚至会产生呕吐与多次逃避重大场合——这个孩子的状况就是这样，所以本不打算插手的松田，在第一次见面印证了心中猜想的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包括班长委托协助的这起案子。

于是在一里沉默没有回答的奇怪氛围下，松田又补充了一句，这次是用那双青色的眼珠直视一里，丝毫也没有收敛气势与退步的可能性。

“要不要向前迈进全看你自己，在恰当的时候，你会知道怎么去做。所以，一里，你没有必要为我的情绪负责，也不用感到低落或者愧疚。”

“想通后就好好吃饭吧。”松田将新端来的点心推到了更靠近一里的一侧，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作为大人我还没有无能无理到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担心的道理，试着多信任我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