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夜好梦。
第二天,钟瑜在朦胧中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是尚是陌生的天花板。
常理来说,她会因为陌生的房间和床榻而睡眠变浅,但昨夜并没有。
反倒莫名安心。
待到意识完全清醒,钟瑜拿过床头柜的手机,一看时间,早晨七点二十分。
时间还早,不知道可不可以给玉姐姐做一顿早餐。
钟瑜勾唇心想着,便起床理好被褥,走出房间。
在客厅走上一圈,钟瑜才发现刚刚的想法太天真了。
因为玉姐姐已经离开了。
人影消失,留下了做好的早餐和嘱咐的字条。
现在也不过早上七点多,而扶怀玉就已经做完并吃完早餐出去。早睡早起这一点,她好像一直没变过,只是钟瑜没想到会早到这样的程度。
看来下次要起得再早些,才能有机会做早餐了。
准备的早餐是粥和蒸饺。钟瑜吃完后清洗碗筷,便也打算换衣裳出门,因为今天是和师姐约定见面的日子。
刚换好衣服,门铃便响起来。
钟瑜动作一停,在想会不会是扶怀玉,但感觉告诉她不是。
打开门,果然不是玉姐姐,而是一个双马尾的女孩。
她比钟瑜稍微矮上一点,年龄看着也小一些,身穿着雪白的一体式睡裙,两边肩带有着大大的蝴蝶结。
“怀玉姐,你看我的兔子——”
双马尾女孩抱着兔子笼,刚要哭诉,看见开门的人不是扶怀玉,话连同哭泣的表情一起打住了。
“诶?你是?”
面对询问,钟瑜没有露出尴尬,而是回以善意一笑,“你好,我是她的朋友,在这寄住一段时间。”
“喔喔!”
“原来是怀玉姐的朋友,寄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紧锁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完,总结出一句话,“长得真好看,气质也不错。”
钟瑜稍意外了一下,随而笑着说了句谢谢。
“不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女孩反应过来,立马又换上了泪崩的表情,“你快帮我看看!萌萌它为什么不吃草啊!”
钟瑜顺着往她手中的兔笼子一看,不难猜出她口中的萌萌就是笼里的白色兔子。
红色眼睛,体型不大但很圆润。嘴边放了兔子专食草,但如女孩所说的它并没吃。
钟瑜以前养过很多宠物,养过仓鼠小猫小蛇,其中也包括兔子,所以一看便知道问题出在哪。
她笑着说,“兔子吃草是需要喝水的,你在草旁边放上一些水。”
女孩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兔子。
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怕它噎着是吗?”
钟瑜没反驳,“唔,可以这么说?”
“好!谢谢你!我这就去试试,拜拜!”
女孩抱着兔子闪电跑走,一头窜进楼梯口噔噔地跑下楼了。
人影消失得过于迅速,以至于钟瑜好奇地往门外又看了眼才关上门。
这栋楼都是玉姐姐的房产,听姐姐说,这下上都已经租给了音乐所的人。所以刚刚那个双马尾的女孩,有可能是乐队的一员。
她会是负责什么呢,吉他?
钟瑜只是随便一猜,便没再多想,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收拾好出门了。
下楼出去,首先是确定去机构的路线。钟瑜已经好几年没来过州陵街附近,以前来也都是钟若开车带她来的,所以对附近的路并不算熟悉。
好在州陵街距离箔澜音乐机构十分近。钟瑜看了眼手机导航,确认方向后走路过去。
走路花了十分钟出头,便走到目的地。
一栋高楼迎着阳光耸立,地理位置算是优良,从外观看去十分崭新。
今天是工作日,平时的学生大多集中在周末和傍晚上课,机构白日都较清闲。
钟瑜走到高楼楼下,一位知性的女人已经在大厅等候,成熟的眉眼间极为冷淡,一刀斜切的头发长度刚及肩膀,身穿浅蓝色的修身衬衫,衬衣下摆扎在浅白西装裤内,两条长腿被裤型修饰得笔直修长。
抬眼看见钟瑜时,女人起身迎上来。
“小瑜。”
钟瑜也笑着走上去,“师姐。”
“如果我记得没错,我们上次见还是在去年了。”两人碰面,女人边寒暄叙旧边带着她往楼上走,“边走边聊,我先带你看一下箔澜的整体。”
“好。”
钟瑜点头,与她并排走着。
女人名叫闻韵,是钟瑜一向交好的师姐。
钟瑜六岁时拜一名音乐教授为师,而在那时闻韵师姐已经在老师麾下学习七年了。
她比钟瑜大十岁。钟瑜六岁时她十六岁,偶尔上课时她们会碰上面,闻韵在旁也教过她那么两下,那时两人还谈不上是深交。
后来闻韵考上中央音乐学院,大学期间到毕业,再到后来出来创业,经常会回去看望老师。
那时钟瑜也慢慢长大了,两人能谈论的话题变得多了起来。时常短信联系,关系熟络。
“去看过老师了吗?”
“没有。”钟瑜回道,“问过了,老师说最近不在省内,要等下周。”
闻韵点头,“前段日子老师被邀请去当音乐评委,要忙一阵。”
“等老师忙完了,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她。”
“好。”
之前抽空见面都是一起出去吃顿饭,或者一起结伴提着东西去看望老师,钟瑜几乎没来过师姐的机构内部看上一眼。很多时候看个外观就走了。
如今亲自来看,才发觉师姐创业的十余年成就真的很厉害。
无论是规模还是师资,都算的上如今所有音乐教培机构中的数一数二。
高楼中划分出艺考集训区域和教育区域,高中以下初中和小学的学生大部分都在低层楼,主要周末上课,一节课通常一下午或者一上午。
而高层区域的学生主要是冲艺考,集训期间需要整日上课持续八个月。
两者的教学内容与时间很不一样,配备的师资也不同。
闻韵带着钟瑜有顺序地走看,边走边讲解,气质冷冽沉稳,说话之间条理清晰。
一直游走在上几层楼,钟瑜能猜到闻韵的用意,主动说:“不用继续看这边了师姐,我们下楼吧。”
“我想试试教基础的孩子。”
闻韵像是有些意外。
“你的水平不教艺考可惜了......而且我记得,你之前对艺考的曲目和风格倾向方面很有研究。”
钟瑜没多解释原因,“是我个人更想教基础方面。”
闻韵微抿唇瓣,脑海中有了猜想,缓缓道,“还是因为当初艺考的事么?”
“钟瑜,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跟你没关系。”
当初艺考吗。师姐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钟瑜不由地顿了顿,没有第一时间去反驳。
随后侧头看了眼她,风轻云淡地摆摆手,唇角一直含笑着,“我一直知道的啦,不是因为这个,师姐你不用担心。”
“那些事早就过去了。”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闻韵也没再继续。既然人不愿意,闻韵也没有强迫的道理,只好答应下来。
“晚些我帮你看看,安排一下助教位置。”
“好,多谢师姐。”
大半上午过去,两人上午谈完事宜,中午结伴出去吃饭。
闻韵开的车是辆黑色保时捷,车中没什么异味,还弥漫着一股淡香。
钟瑜坐在副驾驶位上,目光看着前方的路景,注意到手机蓦然亮屏,接到一条消息。
解锁点开看去,才发现是玉姐姐发来的,询问她午饭的事情。
她把情况发去,讲述今天跟师姐一同吃饭,扶怀玉回了一个好字,短暂的聊天便结束了。
钟瑜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移眼向上看去。
她们的聊天记录很少,几乎不怎么联系。
或许更准确地说,是最初经常联系,但后来不常联系了。
从认识开始,钟瑜便常给她发消息。但自从钟瑜知道她有别人的时候,她们关系便渐渐疏远。只停留于每逢节日的关心问候,偶尔互发那么一句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如今聊天界面,或许又会因为同居这些琐事,再次活跃起来。
何尝不是一种新的开始呢。
车内,闻韵侧头,正想说些什么,便看见钟瑜垂着眼,眼底的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柔情。
显而易见,她在跟什么特殊的人发消息。
闻韵没多说,过了一会儿,目光看着前方,提出一个一直好奇与不解的事情。
“我本以为你会留在德国继续读研读博,没想到你会这两年就回来。”
毕竟钟瑜对待钢琴是什么态度,她这个做师姐的一直看在眼里。
沉入,痴爱。
有时一整天都坐在琴房,乐此不疲。
闻韵一度以为这样富有天赋、并且热爱钢琴的人,会选择将往后的时间都用于在琴上。
钟瑜被她的话拉回神识,收起手机,看着窗外回道,“嗯,以前是有这样的想法的。”
“但是或许是因为弹太多年了,回过神来总觉得,这么多年除了弹琴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想着出来看看外面。”
闻韵单扬一只眉,“哦?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只是因为想看看琴外的世界,才选择回国?”
钟瑜眼睛一弯,“当然真的呀。”
闻韵笑了笑,没再追问下去。
平稳开着车,让车行驶在被太阳照射至炙热的道路上。
“......”
白天的时间在不知觉中过去。
太阳从东边升至顶端,再朝着西边落下。
很快日落月升,仲夏橙黄色的夕阳渐褪,被蓝紫色的夜幕相融代替。
夜色之下,一家音乐所内歌声弥漫。
前方看台座位错落的空座位较少,前来的听客坐着闲谈听歌。四周边角处有俩俩三三的人坐于卡座,以歌声为背景伴奏进行轻松闲聊。
几个相熟的女人坐在柜台的老位置上。
她们年龄相仿,相伴数年,中间有新朋友来往,也有朋友离开。
最终兜来转去,坐在这里的还是她们。
一头波浪黑长发的女人手执一杯饮品,覆在唇面上,含着笑意听会所内回荡的歌声。
不用特意挤去前排观看,仅用耳朵听便能知道是谁。
裴鸣砚将黑长卷发往后一捋,“小秦的唱功真是愈发进步了。照这样下去未来可真说不定能当一个小歌星。怀玉真是寻到一个宝藏。”
另一个女人也赞成,“是啊,我也看好这小姑娘。”
扶怀玉靠在一边,目光落在舞台上,未说话,只是轻轻摇着扇子。
白色的扇面上朴素无华,与其他扇子相比并无别样的特色。只是做工异常坚实,跟她了很多年,无论怎样轻摇都不曾坏过。
她静静听着歌,没加入话题。
朋友们早已习惯,随意闲谈。
聊到有关最近,有人问红裙女人,“哎,凛姿,上回有个加你微信的妹妹怎么样了?”
叶凛姿一扬眉,“你说哪个?长得很可爱的那个?”
“是啊,不然还有哪个妹妹?你们后面还有聊过么?”
“嗯哼,当然聊过,她的相貌很符合我的审美。”叶凛姿晃晃手上的酒杯,似在回想。
“回去之后,她每天都会给我发早安晚安,聊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中途我们一起出来吃过饭,她送我了挺可爱的钥匙扣挂件,我给她送过花,以示回礼。”
朋友一听似乎有戏,紧问道,“那然后呢?”
叶凛姿腰部懒懒地靠在柜台上,接着道,“后来她说喜欢我,我就跟她一刀两断了。”
朋友表现出不解,“啊,为什么断了?”
一抹精光划过眸边,叶凛姿红唇戏谑一勾,上下打量朋友一眼,问道。
“你好好想想,刚成年的小孩儿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女人?”
正当朋友还在思索的时候,叶凛姿懒悠悠地一只手伸了个懒腰,打哈欠的声音伴随着不屑,“是因为爱吗?呵,一个年不知事的小鬼懂什么爱。”
“她爱的是无坚不摧但又温柔的保护伞,不是爱姐姐的三十岁。”
“她只是希望有个年长的人——有金钱、有时间,还有足够的温柔的人,来保护她,照顾她。是单方面的向往和索求,并非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我们活到这个年纪,也该看清楚了。”
“关于纯真爱情的臆想,都是年轻时候活跃思维多余发泄的产物,而我们早过了那个年纪。”
朋友听完,一叹,竟然觉得无法反驳。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一来一往交谈的话传入身边人的耳内。裴鸣砚向来不喜欢掺合情感方面的话题,就待在一边慢慢听歌,没说话。
余光注意到扶怀玉一直摇着扇子的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裴鸣砚意识到不对,但还未等她咳出声制止话题,叶凛姿就已经接着往下说。
“但凡陷进去了,陪人家个六七年,到时候人家长大变得懂事厉害了,回头来反而嫌弃你老了,多讽刺?”
“这么傻的事,我可不会干。”
话刚说完,红裙女人莫名反应过来,止住了唇想,下意识地目光看向扶怀玉。
后者纤长的眼睫半掩住眸子,令人看不清其中晦暗翻涌的情绪。
叶凛姿心头一紧。
真糟,一时聊天忘记了......这些句里的关键词,矛头都恰好得指向一个人,那就是扶怀玉。
好些年前,她谈过一个比她小八岁的女孩,一谈就是五年,最后止步于两年前。
虽然现在已经分手,但她们都十分清楚那年发生了什么,也清楚那段感情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刚才说的那些话,不就等于往人的伤口上扎么。
“嗯,怀玉......”
叶凛姿看着扶怀玉。
她正想挽回方才的话,扶怀玉移眸对视而来,温和地勾起唇。
“没关系,你们聊。”
见人面色没什么变化,叶凛姿稍放下了心来,错开这道话题,接着跟朋友们闲谈,很利落地将刚才的话揭过去。
交谈声此起彼伏,流转的歌声还在继续。无人注意之处,一双眸子渐渐暗下来。
方才女人谈论的声音,还是传入了她的耳里,并且不断地在耳畔盘旋。
‘陪人家个六七年,到时候人家长大变得懂事厉害了,回头来反而嫌弃你老了,多讽刺?’
是啊......
扶怀玉垂着眼睫,将茶杯轻放在柜台面,摇摇头扯起唇角,带了些自嘲的意味。
多讽刺。
她只在心底响起这么两句,正想离开,便看见柜台面上手机接收到信息。
消息触发的乍然白光,犹如黑暗亮起的火炬。
扶怀玉拿起手机,点开消息界面。
只见两条富有温度的两条消息映于上面。
[玉姐姐,我可以去找你嘛?]
[小兔比心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