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林夜行早早地就和周道长去了铁匠铺,专程定制了几道长锁链,铁匠铺的大师傅看在护卫队队长的面子上只能强忍着火气加急赶工。
具体事宜也不知道周道长是怎么同队长谈妥的,总之十分顺利,一路绿灯。
之后她们一行人又四处去寻了地方,石微蓝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太阳逐渐升空,温度上来后,山上晒得人不行。
石微蓝躲在树荫下休息,不远处,林夜行同周道长拿着罗盘不停在地上比比划划,看得石微蓝不明觉厉。
晌午,队长带人前来帮忙,周道长架起法坛,开坛作法。林夜行扶着斗笠,来到石微蓝身旁坐下。
“阿夜,周道长在做什么?”
“他在找水。”
“找水?”石微蓝有些困惑,“我看镇上不像缺水的样子啊……”
林夜行道:“现在或许不缺,但是再过几日就说不定了。”她的话意有所指,石微蓝猜到许是与飞僵有关,害怕消息泄露,马上闭口不谈。
过了一会儿,周道长那边有模有样,林夜行扶着斗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石微蓝伸出手道:“阿蓝,我们先去吃饭。道长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他能搞定。”
闻言,石微蓝借力起身,看见周道长还在忙,没有打扰,寻了一个官兵让他给周道长递话。
二人随便寻了处地方吃饭,刚坐下不久,饭还没端上来,几个年轻人从外面吵吵嚷嚷的进来了。
其中一个年轻小伙满脸病容,浑身浮肿,肚子肿胀如怀胎十月。
他们一坐下,周围除了林夜行二人,其余几桌与他们隔桌的吃客全都散开了。
石微蓝眼神闪烁了几下,用筷子另一头敲了敲桌子,“扣扣扣扣……”连敲四下才停下动作。
林夜行压低斗笠,有些不明白她的举动。石微蓝倒了一杯水,蘸水在桌上写下一个“虫”字。
就在这时,小二端着面碗从他们桌旁路过。那个瘫坐在椅子上捧着自己肚子的年轻小伙突然暴起,抓起面碗里的吃食就往自己嘴里塞。
“啊——”小二被他突如其来的举行吓了一大跳,大叫着跑开了。手里端着的面碗摔到地上,那个小伙子却不管不顾,趴在地上继续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面食。
整个人,活像一只□□。
他的同伴也被吓住了,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想要制止他的行为。
“你在干嘛啊!?”
“喂!别吃了——”
那人充耳不闻,继续趴在地上用手抓着脏的看不出原来样子的面食大口吞咽。
见状,屋内其余吃客纷纷结账走人,掌柜也是身经百战了,一一给众人结账,动作麻利,丝毫不慌。
很快,偌大的酒楼除了林夜行和石微蓝,以及正忙着制止自己同伴怪异举动的几个小伙子外,再无旁人。
结完账后,掌柜快步走向后厨,交代了什么。然后又回到柜台前面,观察着那边闹出的动静。
不一会儿,后厨的伙计抱着柴火出来了。一眼瞧见那人的异常,寻了处空地将柴火放下,熟门熟路的拿出一根叉棍。
林夜行倒了杯水,摘下斗笠,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她有些饿了。
石微蓝借着混乱趁机凑到林夜行身边,店家训练有素的应对姿态让石微蓝大开眼界。
眼看着被身强力壮手举叉棍的几个伙计围住,几个年轻小伙又急又气,其中脾气最为暴躁的一人率先发难,怒骂出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开门做生意的,这就是你们苗疆的待客之道?”
“呵。”束手站在柜台里面的掌柜冷笑一声,“客官你也无需拿话激我,你们那位朋友触犯了禁忌,如今已经自食恶果。你以为你们就能逃的了吗?”
“伙计们,将那污秽之人叉出去,免得脏了我们的地!”
“奥!”众人齐声应道,面露不善,朝几人逼近。
“哎,大家有话好说,好话好说!”岁数最长的那人连忙起身,试图劝和。
“你竟然还在妄想同这些苗蛮讲道理?”方才破口大骂的那人见状忍不住出言讽刺。
劝和的那个人被自己人拆台,气得涨红了脸,回头瞪了他一眼:“闭嘴!”
那人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货色,不然也不会率先出声挑衅店家,“你算老几,敢叫我闭嘴!?好哇你,你不敢冲那群苗蛮发脾气,却敢对我蹬鼻子上脸!”
说着,袖子一卷,对趴在地上那人撒手不管,几步上前,一拳挥出。登时,就见了血。
那人也被揍出了火气,“你有病吧!?”说完,二人开始互殴,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早早退开了几个身位的林夜行和石微蓝正坐在一旁干净的椅子上,看着这场闹剧。
“哎呀,打的真狠。”石微蓝看到一人的牙齿都被打掉了几颗,捧着杯子皱起了脸。
林夜行倒是看见了地上那人的不妥之处,扯了一下正忙着看热闹的石微蓝,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阿蓝,那个人的状况好像不太对劲……”
不知何时,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那个人已经将地上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他抬起一张面色青白的脸,听见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脸上颜色忽白忽青,不知道是不是林夜行的错觉,他的腹部似乎越来越胀满。
整个人越发像一只□□!
突然,他开始掐着自己的喉咙痛苦地咳嗽起来,咳嗽声夹杂在吵闹声中并不突兀。
掌柜平静的面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周围手拿叉棍的几个伙计见状,害怕的吞咽了几下唾沫,开始慢慢往后退开。
“嗬嗬——”他突然四肢趴伏于地,露出的手臂上恍若有幼虫在皮肉下爬行,跪地不停呕吐。
互殴的两人上了头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原本站在柜台里的掌柜一溜烟跑掉了,几个手拿叉棍的伙计看见掌柜跑了,对看几眼,丢下叉棍也跟着跑了。
石微蓝放下杯子,收起脸上看戏的表情,坐直了身体。
林夜行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叹了口气,又要饿着肚子干活。
“呕——”他的呕吐物呈喷射状,乌黑的一团看着像蝌蚪。
石微蓝面露嫌弃,她真的很讨厌这种不讲卫生的蛊。
那人吐在地上的呕吐物恍若活物,一落地飞快地向离它们最近的活人身上窜去。
“轰!”
一道符纸破空而至,挡住了幼虫的去路,躲闪不及的幼虫撞到符纸边缘,转眼之间化为灰烬。
其余幼虫见状,知晓那符纸的厉害,迟疑着不敢上前,在地上越堆越高,熙熙攘攘地挤成一堆,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好在二人都不是寻常人,石微蓝从小就见惯了形形色色的蛊,林夜行则是天生容忍度极高。
但另外两个就没这么幸运了,刚才还在互殴的二人此时抱作一团瑟瑟发抖,谁也不肯轻易放开谁。
眼前极具精神污染的一幕让二人十分崩溃,吓得直翻白眼,两腿发软。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趴在地上的那人像只□□一样前进,满脸浮肿,硕大的腹部压在地上,整个人已经没了人样。
挡在幼虫前面的符纸很快就燃尽了,失去威胁的幼虫呈天女散花状,张牙舞爪的姿态极具冲击力。
后方,源源不断的幼虫从他的咽喉里涌出,不断扩充着队伍。
“救——救命啊!!!”暴脾气的那人被吓破了胆,不住朝此时还留在屋内的二人哀求。
见二人不为所动,精神濒临崩溃的他一改之前哀求的嘴脸,露出凶狠的表情,“不救我!你们也得死!!!”
石微蓝叹为观止,林夜行不为所动。
下一秒,在幼虫即将涌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一把将身边的同伴推了出去,嘴里大喊道:“去死吧——”
那人发出一声哀嚎,失去重心,一头扑进幼虫堆。
从旁边飞出一条长椅,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挤开。那人惨叫一声,飞了出去,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长椅落入幼虫堆,很快就被啃食了一通。乍看之下,表面没有受到什么损伤,细看不难发现椅子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虫眼,如同□□产出的虫卵。
那人再也无处躲藏,他被桌椅绊倒,嘴里不停咒骂着,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往后躲闪。
林夜行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她燃起符箓刚想往虫体身上抛,从旁边横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夜行:“?”
“我之后再向你解释。”石微蓝丢下这句话后,手中寒光一闪,她持利刃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肌肤,鲜血涌出。
石微蓝用力一甩,血液被她甩落到地上,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幼虫如潮水般褪去,钻回母虫体内,金蚕蛊霸道的气息将□□蛊逼退,那人再也承受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被长椅砸飞出去的那个人缓过劲,呲牙咧嘴地从地上挣扎着起身。
脾气暴躁的那个年轻小伙双手抱头,嘴里拼命嘟囔着什么,一副精神崩溃的模样。
石微蓝低头看了一眼刚才被她亲手割破的掌心,此时只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手指蜷缩放在身旁。
林夜行掐灭符纸,看着石微蓝嘴唇微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身走到店外,朝店家逃跑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来收拾店中残局。
掌柜鸡贼的多等了片刻,林夜行颇有耐心的站在门口。少女挺拔的身躯如同青山翠竹,一如她们初见时的样子。
在这个混乱无序的世界里,拢住了石微蓝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这场噩梦永远没有尽头,在经历那些直达灵魂深处的痛楚时,她也曾憧憬过未来,期望有人可以接近那座孤岛。
万物在无知中诞生,失智中消亡。石微蓝得到了答案,所有可说不可说的情感全都指向了那个简简单单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