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疼,嗯,疼”,冷清泉靠在明帝怀里软声软语地撒娇,那声音不知道添了多少勺蜂蜜,腻兮兮的,偏偏明帝完全不觉得腻,只爱他这撒娇卖乖的模样,听他喊疼,便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疼也忍着,没见你这样的,都三十出头的人了,还学人家十来岁的小男儿穿耳。”明帝口中埋汰自家后宫,眼睛却盯着正用软布沾着清酒给冷清泉擦拭耳垂的太医院药郎,唯恐这药郎手劲过大,疼到她家泉儿。
“妻主,人家还不是想让妻主欢喜吗?妻主还说人家。”冷清泉嘟嘟唇,语气委屈又不敢不满,那一丝哀怨让原本甜腻腻的撒娇得到了中和,恰如甘橘中恰到好处的一点酸。
这若有若无的委屈,听得明帝心里痒痒的。她家泉儿总是想方设法地讨她欢心,去岁苦练琵琶,今岁穿耳洞,每回她对他的情感略淡一些,他便会有新的法子重赢她的喜爱。
她二十岁的时候看不上赶着取悦讨好她的男儿,她那时节刚刚即位,把那些由亲王大臣们送进宫来的惯会撒娇扮弱的小男儿都当做别有用心之徒,既提防又冷落。后来几年,她一门心思都是如何一统四国,真心实意地喜欢活泼大胆爽朗英武的男儿,薛恺悦、赵玉泽、林从、董云飞,一个个骄傲明亮个性飞扬的小男儿被她娶进了宫并且极为宠爱。
眼下人到三十,一统了天下,成为了再无人能够并肩的姚天至尊,她心里头就偏爱乖巧听话温顺不多事的男儿,既不喜欢男儿寻死觅活地要挟她,也容不得男儿公然同她叫板违逆她,更不愿意男儿在她的安排之外为自己谋好处。
冷清泉去岁想拿侍儿结交宗室让她烦神,她虽然面上待他还同以往,既没有降他的位份,也没断了他的恩宠,但是对比之前,情分确实淡了许多,不说别的,那连着几日翻他牌子的事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她自己知道这一点,冷清泉本人当然更能感觉出来,只是苦于没有办法。
这穿耳的主意是冷清泉最近才想到的,明帝在冷清泉生日之前曾经问过他要什么礼物,他当时回答要条珠串,明帝很大方地答应了,到他生日那天赏赐了他很多珍珠。那些珍珠大部分都是已经做成珠链的,或者项链腰链,或者手链脚链,也有少数几粒色泽极好的散珠。
他拿到这些珍珠就想到他那个已经嫁给安家旁支小姐安玟做侧室的侍儿沃儿,打发小侍豆儿借回家的机会出宫去,给这沃儿送上一条珍珠手链。
豆儿走后,他对着那些个光华润泽的散珠发愁,琢磨着怎样把这些散珠利用起来,一个负责殿内洒扫的三等侍儿瞧见了便同他讲,“可惜主子没耳洞,要是有耳洞,这么大的珠子做成耳饰应该是极好看的。”
他当时便有些动心,这穿耳洞一事在凰朝并不流行,但之前在西境是很盛行的。西境的小男儿有不少都是在十来岁的时候,由父亲在寒冬之日择日穿耳。富贵人家会给儿子配纯金耳饰,贫苦人家也会给儿子打制雪银耳饰,待儿子出嫁,则由妻家根据对这男儿的重视程度更换更为繁复的耳饰,或金或玉或宝石,务求精巧华美。
他出身西境武林世家,知道长大了要行走江湖,戴耳饰便是给敌人提供攻击弱点,便一直没有穿耳洞。但少年时期见多了摇曳生姿的美丽耳饰,让他对穿耳一事就不怎么排斥。想着眼下不会再去江湖闯荡,便是穿了耳也无碍。
动心之后,他便打发妥当侍儿出宫去寻找卖耳饰的铺子,向人询问穿耳的细节,得知穿耳要在戴耳饰之前先戴几日耳钉,他当即决定打造一对星月耳钉,一对珍珠耳饰。
珍珠耳饰还没打制好,正赶上林从出言不逊,明帝把林从应得的南珠全都分给了他,他一个人得到了四粒南珠,索性拿出两个做耳饰,替换掉了珍珠。
今日南珠耳饰和星月耳钉都已送来,他自己瞧着就极为喜欢,想着明帝必然也会喜欢的。
明帝喊他过来帮着带一夜盈儿顺道留下来侍寝的时候,他正在玲珑殿中准备穿耳。他本是打算自己在殿里穿了,待翌日天祥节给明帝看他双耳上的星月耳钉,再过几日耳洞长牢给明帝看那对昂贵华美的南珠耳饰,以此作为他献于她的三十岁生朝礼物。
耳洞还没来得及穿,明帝就打发侍儿宣他,他心思一动,把星月耳钉和穿耳的针线全都带上,到这紫宸殿里当着明帝的面穿耳。
明帝见他已经把耳钉打好了,便没反对他穿耳,只是恐出差错,不肯让他自己穿耳,传了太医院的药郞进来,让他坐于坐榻之上,由药郞给他穿耳。又看见那银针明晃晃的,比一般的绣针粗多了,担心他害怕,把持盈交于侍儿抱着,明帝自己也坐于坐榻上,让他倚在她胸口上,双手将他紧紧地搂着。
得天子如此珍重,他知道他这一步棋是下对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穿耳会这般疼,如果不是耳钉已经做好,在银针刺入的一刹那他就想要放弃了。那一刹那的锐痛,让他心尖都颤了一颤。
眼下药郞用清酒清洁过耳洞附近的皮肉,又再次拿起穿耳针在那耳洞上来回碾刺,想要尽量扩展耳洞的大小。这自然也是疼的,是一种连绵细碎的疼,这疼不知何时才会停下,比方才银针乍然穿透皮肉的疼还要厉害三分。
冷清泉一张昳丽的俊脸沁出细细的汗珠,琥珀色的瞳仁收成最小的一点,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意,此刻全都消失不见。
他脑袋不能动,手却不闲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明帝的玉腕紧紧地握住,口中连喊了两声“妻主”,仿佛妻主两个字便是止痛的良药。
“还要多久?”明帝听出来男儿声音中的痛楚,忍不住出言催促那药郎。
还没开始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事必然是有点疼的,她当时询问那药郎这疼痛男儿家可受得住?那药郎道是,疼是疼了些,但不过是一个针尖大的伤,忍一忍也就无妨了。
她听了也想着冷清泉是个江湖男儿,这点小伤小痛应该可以忍的。
她要知道这疼痛还挺厉害,一开始就不会同意他穿耳。
“这一边就要好了,马上就可以穿另一侧了,圣上勿急。”那药郎无视天子的催促,继续有条不紊地忙碌。
冷清泉听见这对话,这才意识到眼下只穿了一只耳朵,还有一只等着他呢。
他烦恼得垂下纤长的羽睫,闭上了有些发白的唇,他得给自己省点力气来对付余下的疼。
随着药郞双脚略微移动了下位置,绵长碎痛终于结束了,该穿另一只耳朵了。
冷清泉紧张得屏住呼吸,瓷白光洁的脖颈不由自主地向后仰,身上的肌肉全都绷紧了,手指再次捏紧了明帝的手腕。
怀里的人本是身手矫健的江湖侠客,此时却瞧着很是脆弱,像一只美丽的朱翾,面对狂风暴雨,无力反抗,唯有靠美丽和柔弱来打动人心。明帝瞧得心痒又心疼,爱怜地亲吻了一下他那雪白的额头,给他以温柔的安慰。
锐痛再次袭来,这一次冷清泉竭力忍住了没再喊妻主,双唇闭得紧紧的。待那药郞完成了这只耳朵的扩展与清洁,将两只耳钉全都给他戴上去,他方才转过身来看向明帝,启齿轻言,“妻主要是心疼,那就多宠臣侍几晚嘛,臣侍有妻主宠着,便是再疼也无碍了。”
他这话说得柔情蜜意,脸上也尽量绽出笑容来,下午的阳光打在俊朗的面容上,将方才因疼痛而引起的失血掩住了,生动完美元气满满。新戴的耳钉更是在阳光下熠熠耀耀,左星右月,星小月圆,其心意不问可知。
愿我如星卿如月,岁岁年年共皎洁。
明帝怦然心动,顾不上药郞和侍儿们都还在,径直吻向人温润的唇,“都依你,惯会勾人的宝。”
那抱着持盈的侍儿见状火速掩住皇子的眼睛,唯恐小娃看见了不该看的。
药郞也低垂了头。
明帝瞧见药郞的反应,方才意识到自己有点不拘小节了,她倒也不觉得如何,大方一笑,挥手让药郞自去领赏。
冷清泉见药郞走了,瞥了一眼持盈和那侍儿,吩咐那侍儿道:“把皇子给本宫抱着,你也下去吧。”虽说新穿双耳他很想同明帝亲昵,但他也没有忘记明帝是让他来做什么的。
明帝见他熟门熟路地把持盈抱在手上,脸上的神情没有一点不耐烦,想到他之前曾经负责照看过长乐和永乐,在养育皇子上是有经验的,便决定这几日干脆就把持盈交于他带,“这几日辛苦泉儿,帮朕带一下这孩子吧。”
冷清泉眯了眯弧度漂亮的大眼睛,他是个本身就很喜欢小娃的人,不管是明帝的哪一个小娃,他都能够充满爱心地照看他们,临时养育持盈一阵子根本不成问题,可是养育持盈就要得罪薛恺悦,哪怕是临时养几日,只怕薛恺悦知道了都不会高兴。
他看向明帝,眨了眨琥珀色的大眼睛,内心权衡这么做的得失利弊。
明帝之意只在调整薛恺悦的性子,并不打算让冷清泉替她承担薛恺悦的愤怒,见他为难,便坦言告知他:“泉儿这阵子就在朕这里住,算是帮助朕,悦儿怪不到泉儿头上。”
冷清泉脑筋活络起来,宿在这紫宸殿里帮天子带皇子,既能帮助天子,也能多承些恩宠,这事很上算,只是他平日里还要负责护送奕辰前往至善堂,这么一来怕是不好安排。
明帝却也想到了这一层,断然道:“辰儿又大了一岁了,她有不少侍儿伺候,倒也不见得非要泉儿每日接送,朕回头跟澜儿说,再给辰儿身边拨几个男兵照护也就是了。”
这话很合冷清泉心意,近来天气炎热,他每日都去麟趾殿接送奕辰上下学很是不易。大太阳下走上一个来回就是一身汗,遇到刮风下雨天,奕辰是有人打伞的,雨大了还有软轿可坐,他却只能自己打伞,自己走路。这虽说不是什么特别辛苦的差事,要说忍耐一下,也不是不能忍耐。
但他从小也是母父娇养长大的男儿,没吃过苦头,这些年在宫中,虽说不是特别得宠,却也是锦衣玉食,要他天天像个仆夫侍儿一样伺候大小姐,他真是不大愿意的。
但他也不敢向安澜提出不干,他现在在宫里没有挑拣拒绝的资格。
如今明帝肯主动提出给他豁免了这个差事,当真是瞌睡人得了枕头,意想不到的好。
他笑盈盈地看着明帝,主动在明帝玉颜上轻啄了一下,“臣侍都听妻主的,妻主让臣侍做什么,臣侍便做什么。”
“还是泉儿乖巧。”明帝满意极了,扣住他的后脑勺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
冷清泉心里头乐开了花,他以往惯会打蛇随棍上,虽然也能得到好处,但总会给明帝一种贪心不足的感觉,明帝每回让他如了愿,就会冷落他一阵子。这回却是既讨得明帝欢心,又顺带着为自己赢得了好处,还不用担心天子会懊恼,他想他终于找到了同天子相处的正确门道。
次日上午,薛恺悦在宣德殿的大殿上参加天子的天祥节寿宴,看到抱着他的宝贝儿子斜坐在天子身侧的冷清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