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出租屋,面前一片触目的暗红,红色的精致绸布遮盖着为数不多的家具,婆娑的窗外,淡淡月光洒在阴翳的房间里,纸扎祭品堆满在地上。
白祈年眼珠子咕噜一下锃圆了:“这什么情况?屋里怎么也有这些纸人?”
他伸手去摸灯的开关,灯泡闪了两下就再也没有亮过。
白祈年尴尬一笑:“这应该是磁场的原因……”
阎玄不想理会身旁的人,掩着口鼻抬脚进了屋,四周扫了一眼,“你是得罪谁了?”
白祈年疑惑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阎玄没有回头看他,默不做声。
白祈年不明白阎玄为何这么问,他在世的生活比白开水还简单纯粹,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可能得罪一些什么人,“生前没什么仇家。”
“我没说你生前。”阎玄掀开桌上盖着的一大块打着花结的红绸缎,底下盖着的是一个精致的纯金打造的烛台和香炉。十几平的房间内像是被精心装饰了一般。
“进地府更是没机会得罪鬼。”白祈年看着烛台竟有想要伸手去摸摸是不是真金的想法,这些东西为什么会摆在这里?
“我在地府也本本分分……要说得罪了谁,恐怕就只有……”
只有面前这位活阎王了。
阎玄对视上他那有些幽怨和怀疑的眼神,不禁咂舌,“我要是真想动手直接给你扣个罪名丢十九层地狱,才不会只给你调外勤部当个跑腿的。”
白祈年挺直腰板,微曲着食指指着他:“所以你承认我刚入地府你有对我百般阻拦!给我穿小鞋?!”
阎玄将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挪到一边,语气淡淡,“请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副你知道又如何,反正也搞不定我的傲娇模样。
“好,我小人。”白祈年学他语气,有些无奈:“屋里遭贼也不应该这样。”
这个摆设很阴间恐怖,也不知道程启是怎么摆设处理的。
他看着桌下的焚纸的铁盆,黄色的纸钱烧了一半还没有烧完,对于出租屋外的诡异场景,他很是疑惑,但身旁点亮纯金烛台的阎玄心里却很是清楚。
“你和谁订了冥婚?”
“冥婚??”白祈年刚掀开沙发上的红色绸布,抬头看向烛火里的阎玄,他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和谁?”
这话越说越迷糊。
阎玄:“这屋里和门外摆着人偶都是冥府用来冥婚随从,在人间是纸糊的模样,可回了冥府就是个活的冥鬼,能随意差遣,能把这些东西弄进你这屋里,可见你那个冥婚对象还是地府有些脸面的角色。”
白祈年越听越迷糊:“不是!?我冥婚?地府包分配的吗?也没说过啊。”
阎玄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有点木?很可能是你被人设了套。”
白祈年脑袋缺根筋,不难做出这样的事。
白祈年:“骗婚?”
阎玄:“也能这么理解。”
白祈年:“我?”
阎玄点头:“嗯。”
白祈年一脸茫然:“怎么骗的?”
阎玄:“这应该我问你。”
白祈年:“可我自己也不清楚啊……”
“那就得你自己好好想想了。”阎玄轻抬下巴,示意他去看他那张单人床上盖着的绣花盖头,“掀开看看。”
风陵渡险些生孩子,现在回澜城竟然就要冥婚……
“别搞我啊!”白祈年心里念叨着有些抗拒,狗血剧情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阎玄的面上神情他猜不透一点,但嘴角微微勾起,倒是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白祈年心一横勾起红盖头,凤冠霞帔惊艳出现在两人面前,整齐地摆放在桌上。
白祈年:“这!?……”
地上奇形怪状丑陋的纸糊人偶发出奇异的声响,像是在咯咯的笑,一种愉快欢呼的笑声。
阎玄扭头看向地面的那些人偶,倏然都闭上了嘴。
“凤冠霞帔?”,白祈年,“这不应该是女人的婚服吗!?”
“所以你入赘?……”阎玄上下打量他一眼,视线落在凤冠霞帔上,片刻后微微颔首:“换上试试?”
白祈年心里翻了个白眼:“……有没有搞错!?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连什么时候被骗冥婚都不知道,我得找到那鬼和他说清楚。”
“说清楚了之后呢?”
“和他解除冥婚。”
阎玄坐在沙发上笑了笑,“你以为那么容易?”
白祈年动作愣住:“很难吗?”
阎玄:“签订冥婚不需要通过对方确认,只要对方收下另一方送的彩礼并将骨灰合葬一处,找个司仪鬼差公证一下,便即刻生效!另一方鬼魂甚至不用露面,冥婚容易但解除冥婚却难得多……”
“难但不代表没有解除冥婚的办法,不是吗?”
白祈年连冥婚对象的面都没有见过,何来收彩礼一说?面前的阎玄似乎已经默认了他是收彩礼的一方,但他一男人怎么也是送彩礼的一方。
但细想片刻又将刚刚脑海里的可怕想法给驱散,“这彩礼我可是一分也没收,就这样将这些东西塞进我屋里简直是强买强卖。”
阎玄撑着胳膊抵着额头,视线落在凤冠霞帔上,思绪纷然:“若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冥婚不会生效,你仔细想想,在什么情况下答应了这门婚事。”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抓着红色绸布面笼薄怒的白祈年,这家伙稀里糊涂把自己卖了出去,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白祈年皱着眉头认真思索着,半响心里一咯噔有了个大概印象,“我似乎想起来了……江都城隍庙的那一次庙会!”
那个声称不收取费用替他寻觅良缘的算命老头,他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那个算命老头肯定就是私自售卖了他鬼生幸福的那个人。
阎玄:“那人应该是鬼媒人,认出你的真身,神不知鬼不觉中让你卖了自己。”
白祈年:“可我什么也没有答应,他为什么能够在不经过我个人的允许的情况下,将我和另一个灵魂捆绑在一起?”
阎玄:“那他是不是说过免费给你卜一卦?”
白祈年:“是。”
阎玄:“那你应该不知道江湖道术中,让他人给自己算命是一件很避讳的事情,尤其是算命后分文不取,你若真不赠出些东西意思一下,算命那方会主动索取你身上的一样东西,自动达成交易。”
白祈年哑口无言,江湖套路深,但他也不愿哑巴吃黄连,“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冥婚吗?”
一想到冥婚对象可能是个男的,他腿也有些软了。
阎玄:“那得先找到你的位冥婚对象,再谈这件事。”
“我当时就随口说了句我喜欢男的,我哪儿知道他真给我找了个男鬼!”
阎玄眼角挑了挑,“怂了?冥婚的确也是一条你能留在地府的一条快捷通道。”
白祈年心想真是条馊主意,“这事之前怎么没说?”他出来的这磕磕绊绊的一个月,到底算什么?“早知道有这个快捷通道,我倒是不考虑跟你一起来人间。”
阎玄摇了摇头,“你那时候一副被榨干精气的鬼样,挂在冥府的冥婚网上都不一定有人瞧得上……”
但白祈年觉得他也不会这么没骨气。“现在不说这个。”他心里有把秤,对于阎玄的评价持保留意见:“我就想知道怎么见到我那个冥婚对象,再和他解除冥婚。”
“他自然会来找你,我们只管等。”阎玄打了个哈欠,“至于后面的解除冥婚,你需要首先弄清楚你的骨灰被放在哪里,这件事至关重要。”
白祈年想了想:“我的骨灰……恐怕需要去问问程启……”
程启作为他生前唯一挚友会保管好他的骨灰,可能在墓园里,也可能在某个骨灰存放处。
阎玄点了点头,眼里布满红血丝:“那明天再去问吧,现在让我睡会儿。”
白祈年看着他这个无处下脚的出租屋,对于自己今晚能否在这里睡个安稳觉产生质疑,“你睡床,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阎玄:“那你呢?”
白祈年:“我睡沙发啊。”
阎玄:“你确定?”
白祈年抬了抬眼皮,桃花眼下有些淡淡的乌青,漂亮的眉毛皱了皱,带着些无辜感,“有问题?一张床睡不下两人。”
就算能睡下,阎玄也不会和他挤一张床,不是吗?
阎玄不再多说,盯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纸人,“用布盖上吧,不盖我睡不着。”
白祈年:“……”
他给木偶盖上红绸布,心里的害怕少了一丝,眼不见为净。可收拾好屋子,半夜躺在沙发上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地上的木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