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万年前,洛书将天神居住的长留山一把灵火烧了干净。山中珍稀灵草野兽,数不胜数,最终化为乌有,山林川泽生灵涂炭。
大火烧了数月也没能够彻底扑灭,灵火难灭,火舌肆虐,天神悲痛欲绝,勃然大怒,一怒之下降了近百年的雨,其后又干旱了数百年,人间险些成为一片汪洋,又险些成为残酷炼狱。
阎玄那时还是个刚入地府不久的少年,跟着师尊前往长留山灭火,这是阮知澈第一次带他离开酆都。
爬上长留山的途上,他见到了浑身焦黑没有美丽皮毛的灵狐,花纹漂亮身体却被烧焦的青蛇,被灵火包裹痛苦嘶鸣的梅花鹿,以及灰烬之下掩盖着的焦黑的弱小生命……
他没有哭泣,只是冷漠的看着它们,直到阮知澈问他为何不哭,他只是淡淡道:“人各有命。”
天神抓住了洛书,将其丢进灵火中炙烤了三天三夜,仅仅是废了他一半的修为。阮知澈将其收进了百鬼图中,剥夺了他山神的资格和权力,连同求情的河图也被永久禁锢于风陵渡。
阎玄回想着这些,发觉他对曾经的回忆开始逐渐清晰,清晰到回忆里师尊的面目逐渐和白祈年此刻呆愣着看他的表情重合,面前交叠的众多重影让他震惊又疑惑……
白祈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阎玄……”
面前的人眼神失焦,沉思太过于投入,紧抿双唇一副沉痛的模样。白祈年猜测,莫不是这河图和羚弶一样,又是故友也说不定。
阎玄一把抓住白祈年的手,定了定神,道:“怎么了?”
白祈年一怔,抽回手:“你刚刚在发呆……”
阎玄“哦”了声,有些心不在焉,随即道:“突然想起一些往事……”
“那进去看看吧?”白祈年道,白色的手电筒往长廊上探了过去,白色墙壁上一片红色喷溅状的印记让他心惊肉跳。
“是油漆。”阎玄看着一点风吹草动就被惊吓的白祈年,勾了勾嘴角道,“看看这种艺术展览能够陶冶高尚情操。”
“变态!”白祈年小声道,只有心灵扭曲的人才能觉得满墙污言秽语是艺术。但阎玄的言外之意是让他学会麻木看待这些。
红色的喷漆将白体的墙壁写满了一些不堪入目的字,除了一些让人不适的言语辱骂,更有一些恐吓的话语夹杂其中,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这里有吃小孩的怪物,快点离开——”
“不想死就快点滚……”
“***到处一游,打卡死亡目的地……”
“这里闹鬼!!”
……
“不想死就快离开!”
白祈年:“这是谁的恶作剧?”
红色的油漆滴在地上就像是鲜红的血迹。
“不管这些了,先进院长办公室看看。”阎玄边说边掏出一副黑色的手套给自己套上。
白祈年一手握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抢先握住门把手,拧了两下没有拧开。
阎玄眯着凤眸看他,“你到底行不行?”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白祈年白了他一眼,又用力尝试了一下,门锁拧不开一点,这种老式的门把手上锈迹斑斑,像是很久没有被打开了。见尝试了多次也没有打开,他悻悻道:“你来。”
这门的坚固程度让白祈年掉以轻心,他猜测门可能是上锁了。
阎玄冲白祈年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看好了,给你露一手,门咔哒一声,轻轻松松地开了,他低调一笑。
白祈年看着阎玄有些犯规的笑,面颊一烫。
“手电给我,你跟我身后。”阎玄没注意他面上的泛红,拿过他手里的手电。
院长办公室中央摆着一张长桌,书架办公桌椅摆列有序,仿佛这里并不是废弃的大楼。
阎玄摸了摸桌上积攒的灰道:“应该很久没人打理了。”
白祈年弯腰捡起脚下废弃的纸张,纸张泛黄,上面写着的是一些堕胎注意事项,翻过面看了一眼,“堕胎签署协议?”
阎玄闻声接过他手里的纸张:“怎么了?”
这纸张出现在这里似乎没什么不妥,但是和昨日碰见的婴灵联系到一起,让白祈年感到细思极恐。”
他抬了抬眼看着纸张道:“会不会和婴灵有关?”随后又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找着,又拿出了一沓还没有签署的纸张,还有一张堕胎宣传单页。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有关联的。”阎玄环顾着办公室的四周,道,“你先前有了解过堕胎吗?”
白祈年:“??……你觉得我一个男人会了解这个?”他光是想想喝的那碗符水他便觉得反胃。
阎玄:“你一男人不也有过怀孕的经历与感受?”
白祈年翻了个白眼:“……”心里一阵鸟语花香。直截了当回答:“我没了解过……”
阎玄淡淡道:“意料之中。”
白祈年:“阎玄你……”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好员工是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的!
阎玄收了玩笑,面色认真道:“这个妇幼保健院背后定是打着堕胎的幌子干了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白祈年:“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
阎玄把玩着手里的手电筒,问:“谈过对象没?”
白祈年觉得这话题跳的太快了,“嗯?”
阎玄又问:“谈没谈过?”
白祈年:“18岁前忙着读书,18岁后忙着读书挣钱,没想过这事。”可能天生情感迟钝,他的生活很充实,只是命太短了。
“我有没有谈恋爱和堕胎有什么直接联系?”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阎玄直白道:“没有直接联系,只是我想问而已。”
白祈年:“……”行,你任性。
阎玄见白祈年不搭理自己,开始认真观察着院长办公室,手电筒的灯光在黑暗中闪过,光柱和室内的物品打了个照面,又匆匆遁入黑暗里。
白祈年在他背后惊呼一声“等等!”
阎玄:“怎么了?”
“手电筒给我。”白祈年拿过阎玄手里的手电筒,照向西北角落,一道光从角落中反射而出,落在东南角落的墙面上,呈现出一张恐怖的鬼脸,鬼脸四周像是个图腾。
“反光镜!”
“你还知道这个?”阎玄有些惊讶,端详着墙上的鬼面,转身走向西北墙角被衣帽架遮挡着的铜镜,将镜子翻了个面儿,巴掌大小的铜镜背后血红色的浮雕显现的鬼脸更加狰狞。
手电筒照着的是铜镜光滑的镜面,但反射的光却是镜子背面的浮雕。
“高中物理课还是听了点的。”白祈年道,心想着科学知识打败玄学灵异。
阎玄摩挲着浮雕,“文虽在背,而鉴面隐然有迹,所以于光中现……”
白祈年听不懂他的话,看着鬼影浮现的墙面发起了呆,一面修着“医者仁心”的红色锦旗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这锦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
他边说边上前用手揭开,一个壁龛出现在两人面前,似乎供着的是什么神佛雕像,阎玄用手电打了光,看清了是送子观音像。两根白色的蜡烛仿佛即将燃尽。
“这供着的送子观音?”白祈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阎玄轻轻吹了口气,蜡烛便燃了起来。
下一秒,吱吱呀呀——的声音从办公桌下传来,两人在烛光里对视一眼,一丝诡异的气氛从心底油然升起,白祈年缩了缩脖子,阎玄低头看着他抖动了两下的睫毛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个暗道出现在办公桌下,入口像下水盖一般大小,方方正正。
阎玄走在前面,纵身跳下了暗道。
白祈年:“你等等我……”
不知道暗道下面的具体情况,这样贸然跳下去,他是不敢的。看着已经没有人影的黑色暗道,屋内刚刚点燃的蜡烛也悄然无息地熄灭。
“直接跳下来。”阎玄在地下喊道。
白祈年心里没底,本准备踩着木台阶下去,奈何腐蚀的台阶支撑不了他的重量,直接被他一脚踩断了,整个人险些掉了下去,身子晃了晃,又立马抓住了暗道四周。
“你自己下来?那我就去四周看看了……”
“诶,你别走。”白祈年开口道,看着暗道下乌漆嘛黑一片。
“那你往下跳,很安全。”阎玄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好。”白祈年不再多想一跃而下,没想到实实地一屁股着地。
他痛得龇牙咧嘴,看着头顶的暗道口估摸着有三米高的高度,皱着眉头看着阎玄站在离自己一两米的距离,一言不吭。
“你怎么没和我说这暗道有三米高?”他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像阎玄一样,双脚像被灌了铅一样,变得异常沉重。
黑暗的暗道下是一间一百多平的实验室,黑暗的视线里,莹莹绿水充斥着圆柱形的高大生态缸,其中泡着的是一具具骸骨,而这样的人形骸骨不止一具,几十个生态缸里都有一具。
中央的操作台被人为破坏,已经故障。
妇幼保健院的外部已经废弃,内部却有这样隐蔽的实验区,实验体貌似还没有彻底销毁,但实验区应该是转移了有些时间了。
白色瓷砖地面上红色的血液已经干涸,看样子是拖把沾着血一直拖着往前走。
白祈年没有晕血症,道四周的绿光和脚下的血迹让他有了窒息的感觉,“怎么不开手电筒?”
阎玄:“摔坏了。”他警惕地看着生态缸中的尸骨道,“应该都是女性。”
“这是泡了多久?只剩白骨……”白祈年差点吐了出来,生理上的恶心自己也控制不了,他似乎能想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沿着地板血迹向前,是一扇不大的铁门,在角落很不起眼,如果不是地上的血迹,他们很难留着到这里。
血迹这里戛然而止。
阎玄拿起卡在门把手上的带血铁棍,打开了门,门后是个类似杂物间的地方,空间大小只能塞下两个人和几把扫把,女尸蜷缩着身子,身体僵硬,张着嘴的样子带着痛苦,看样子死了有一两个月。
整个实验区密闭缺氧,尸体腐烂速度较慢,但近几日高温,尸体腐烂严重,已经开始有浓重的恶臭味。
一具腐烂不成人样的尸体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但被血染透已经看不出颜色,勉强通过裙角的一点白看出是一条白裙。
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暗红色,看上去死状凄惨,双手捂着的小腹深深凹陷下去,满地的黄色液体,腿间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有些人的形状,像是死胎。
一个待产的女人为何会满身是血被锁在储藏室内产下死婴?这个妇幼保健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祈年呼吸都静止了,半响后,缓缓蹲下身,忍着恶心将一张符纸贴在死尸的面上。他回忆着傅笙教他的口诀,试图让这个超度符发挥出他的作用。
符纸燃了起来,直到淡蓝色的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白祈年听见声旁人说了一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