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花缭乱的人群在面前流转，白祈年脚下一个踉跄，被阎玄一手搀扶住，停了脚步。

“怎么了？”吴赦看着愣在他面前的白祈年问。

白祈年不应，视野中赤色火焰包裹着陨石，周遭的碎石迸溅开，仿佛下一秒便会飞射进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虚镜中的陨石已经落至头顶……并正在逐步瓦解。”

陨石落到头顶这就意味着百鬼图的碎片即将苏醒，可能就在今晚。先前透过百鬼图窥视情况，还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阎玄声线压了压情绪道：“我们得尽快了。”

陆小满被抓走，面临着换魂的风险，百鬼图碎片今夜若是苏醒了，不提前阻止可能整个小镇的人都会被献祭。

戴着面具的游客欢呼着，几个女生窜到他们前面，晃了晃手里多余的面具，说要免费送给他们。

白祈年道了谢，手里平白无故多了面罩，虽无心思玩闹，还是戴在了面上。

阎玄也带上了鬼兽面具，单手插着兜走在朝祭节的街道上，真有在地府的那种威风劲儿。

四周的浓烟越往前走越稀薄，中间簇拥着的人群一波又一波。几人凑上前看了看，是一些脑袋被红布包裹着戴着木质面具的人正在表演杂耍，引得游客惊呼。

立着的木桩上插满了尖刀，一个表演者光着脚一跃而起，脚踩刀尖，步步高升。鲜红的血液从刀尖往下流淌，染红了木桩。

“他们不疼吗？”白祈年皱了皱眉头，周围欢呼叫好的声音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他们觉得这是杂技，没有人去质疑这种场景里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阎玄淡淡道，空气里污浊的血腥引起他的反感。

白祈年说不出话，再次看向身旁的人堆。一些躺在原地摆设陈列的人偶引起了他的注意。身体像是纸糊的，但砍掉腿之后又流出了殷殷血水。

“这些人偶制作手艺真精湛，血肉纹理刻画如此逼真……”

人群里有人赞叹道。

“要不是这些人偶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我真以为这是真人，就连空气中的气味也像是血腥味儿的……”

“夸张了，我可没闻出来……”

周遭的人三言两语议论着，更有人想伸手去摸摸人偶，被杂耍者的疯癫舞步给吓退了。

躺玻璃渣里的血淋淋的假人，还有穿着奇异没有四肢当人形花瓶的泥人雕塑……

这些血淋淋的血腥表演，让白祈年觉得可怕，众人都觉得这些表演是假的，忘记了恐惧。而那些戴着鬼面具藏起痛苦被蛊惑的人，仿佛在用他们逼真的表演来呈现着他们的伤疤与疼痛。

吴赦麻木的看着面前的表演，这些都是被下了蛊的死尸，也已经没有救的必要了，而这些围观者虽活着，也没有“救”的必要了。

他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二人的步伐。挤过拥挤的人群到达广场中央，一口巨大的玄色灵棺立在搭好的高木架之上。

从远处看完全看不出是一口棺材。

“这里面装的会是什么？”白祈年问。

“棺材能装什么呢？”阎玄探出手心的红线向木棺探了过去，几秒后，“当然是死人。”

红线收回，里面什么也没有。

白祈年觉得疑惑，打量着四周，“那这口棺材立在人群之中是为了什么？”

锣鼓喧天之中，那些穿着一样衣服的鬼面人越来越多……广场边缘突然传来骚动声，先是有一道尖锐的女声让周边的人停下脚步，之后便是大范围的尖叫声，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那边怎么了？”白祈年被前面高大的壮汉一遮挡什么都看不见。

“似乎是黑色影卫。”吴赦握了握腰边挂着的弯钩道。

话音未落身旁一道黑影从白祈年面前划过，让他有点懵，“吴赦这出勤效率很高！”

阎玄轻轻打了个响指，刹那间，四周的人群都停了脚步，时空仿佛静止了，连烟雾也定格浮在空中。他瞥了眼吴赦去的方向，大踏步往木架高台上走去，无视四周往他们身旁匍匐飞奔的黑鬼影卫。

“不是说神官不能影响人间的秩序吗？”白祈年看着他失踪特殊技能，有些惊讶道。正是因为不能够随意在人间使用异能，才让他们这个抓鬼之旅万分艰难。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阎玄干脆的道。

白祈年看清四周奔窜的鬼影，上台阶的间隙险些摔倒，“怎么又来这么多鬼影啊？”

吴赦手持弯钩，丢出去便打灭了一波鬼影。棺材四周的鬼影被清理干净，一人对付这么多的鬼影，仿佛也是轻轻松松。

阎玄走上高台，看了眼棺材，手腕微微用力，拍开了黑色的棺材盖，“看看里面有什么。”

白祈年凑过去，棺材里黑色一片，什么也没有，他以为是自己看不到，弱弱问了句：“能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阎玄耍他道，“进去。”

白祈年“嗯？”了一声，但在阎玄的注视下还是进了玄色棺椁。

“棺材下面是入口，你先下去，我随后就来。”阎玄犹豫了一秒道，红线探路很是便利，本来不想给白祈年太多心理负担，但还是得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为什么不一起？”白祈年紧张道，连忙用双手撑住逐渐合上的棺材盖，这种合上棺木的感觉让他心生恐惧。

“你觉得我要一起，这棺材能挤得下吗？”阎玄直勾勾看着，眼尾一挑淡笑道，“我在上面？”

这话意有所指？？

白祈年：“……”主动伸手去拉棺材盖，“那我先下去。”

阎玄看着合上的棺椁，捕捉到了白祈年瞳孔微微放大的震惊神情。

有些不禁逗。

白祈年看着黑漆漆的棺木，下一秒失重感让他眼前一黑，再下一秒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吃痛地嘶了一口冷气，身下的疼痛感并没他想的那么强烈，只是屁股后背着地有些硌得慌，悠悠睁眼一看，身下死尸堆积如山。

“我去！我去！”白祈年连滚带爬地爬下尸体堆积的小山。

阎玄从他头顶的悬棺处跳了下来，像是早有防备，落地姿势完美优雅……

白祈年：“……”

姜还是老的辣，看来有些苦头在阎玄身后是必吃不可。他走上前问：“这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死尸？”

阎玄抬头打量着所处的宫殿，顶部的玄棺之下都是堆积的死尸，最下面的已经出现森森白骨，最上面的像是还新鲜，应该是刚丢下来不久的。

“佤子古寨。”阎玄道。

宫殿中有着四面墙，每面墙上有着四扇门，分别用不用的符文作了标记。

白祈年问：“走哪扇门？”这四扇门会不会分凶门吉门？

阎玄拍了拍手上的灰，径直走向了一扇门，道：“这边。”

“你能看懂门上的标记？”白祈年问，阎玄胸有成竹的模样，很具有迷惑性！

“不能。”阎玄回答的干脆，“但是我能嗅到恶鬼的气味，应该是这边。”

白祈年半信半疑，又问： “不等吴赦吗？”

“他知道怎么找到我们。”阎玄说着推开了石门，石门沉闷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直击耳膜。

吴赦在外面帮他们吸引火力，他们下来寻找小满，阎玄觉得那些活尸和恶心的媪鬼太难缠了。

石门往外是个长长的石廊，石雕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头骨，头骨之上写着名字。

阎玄猜测，这些头骨应该是被换灵之后杀害的死者，只有砍掉头颅才能完成换灵的仪式，并留下头颅当做标本。

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有风从尽头吹来。

“你是不是早猜到了广场下面有些什么？”白祈年打了个寒颤突然问，他想起刚来小镇，和阎玄坐在广场旁边的长椅上喂乌鸦。

“终于察觉到了？”阎玄语气阴阳，“还以为你得等到收了碎片后。”

“有你这么揶揄下属的吗？”白祈年道。他也不算太愚笨，除了抓鬼技能为零，脑袋还是可以凑合着用。

“你还记得我是你老板？”阎玄这一路带个白祈年脾气也被磨平了些，一点没少操心。

白祈年自觉添了不少麻烦，不好意思地换了个话题问：“也不知道小满在不在里面。”

“收声。”阎玄突然道，身后的人像受惊的仓鼠立马闭上了嘴。

走廊前面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两人停了脚步，火把在他们停下步伐的地方就断了，往后都是一片黑暗。阎玄可以看清黑暗里蜷缩在角落的人。

“什……什么东西？”白祈年睁眼瞎，看不清黑暗里一点东西，光靠着嗅觉只能判断有很浓重的血腥味，而自从他来了这个小镇，他总能闻见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随处可闻见，这让他觉得嗅觉也并不能很好的判断四周情况。

“走上前看看不就知道了？”阎玄抬了抬下巴道，和白祈年对上视线。

白祈年往他身后缩了缩，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胆子这么小还抓什么鬼？阎玄无奈拿起墙上的火把往前走去。

“谭笑笑？？”白祈年看清墙角的人后一脸震惊，快速走上前查看，“你还好吗？怎么伤这么重？”

谭笑笑没有应声，从外表看上去似乎浑身是伤快要奄奄一息，虚弱地应道：“我……我没事，你们，你们快去救陆小满，他现在很危险……”

“小满在哪儿？”白祈年又问。

“我也不知道，我被丢在了死人堆里……”谭笑笑努力站起来，白祈年给她搭了把手，将她架在自己肩膀上。

“你打算带着她一起走下去？” 阎玄问，双手抱胸没有搭把手的打算。

白祈年：“不可以吗？”

“既然她都已经不能再走动了，再带他走下去也是个累赘。”阎玄说的直白。

白祈年： “可是丢下一个女孩子一个人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好像不太妥当。”

“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可以的……”谭笑笑说着猛烈地咳嗽着，伏在白祈年肩头。

“你伤的这么重，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就在这里……”白祈年稳了稳身形道。

“没想到你还挺绅士。”阎玄反讽道，看了眼谭笑笑倚在白祈年怀里的虚弱模样冷笑了一声，“行，那就带着吧。”

几人越过面前的石门，走了几步，身后一堵石墙“轰隆——”落了下来。

阎玄警觉地看向白祈年。

白祈年有些紧张道，“可……可能是我踩了什么机关。”刚刚脚下一沉，像是踩空了些什么。

“来路被阻断了，只能往前走了。”阎玄敲了敲石墙，确定以他们的能力无法打开，大步往前走，身后的白祈年扶着谭笑笑走的缓慢，看着逐渐拉远的距离，道：“走慢点，等等伤员……”

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他在心里想。

“你可以背着她走。”阎玄没有回头，边走边敲着石廊地墙壁，仿佛在找着什么。

“这个办法不错。”白祈年说着，便让谭笑笑趴到自己背上，他虽瘦弱，但背上谭笑笑这样瘦小的女孩子一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谭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男朋友……他……”

“男朋友？”白祈年忘记了他两还是“两口子”身份，突然想起又改了口，“哦，他……他不会在意的。”

阎玄：“……”

背着谭笑笑走了两步，白祈年便觉得自己背上如千斤石一般沉重，他假装淡定地道：“没想到你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还……还挺沉的……”

他有些吃力。

阎玄走在前面嘴角微微勾起，回头看了看白祈年背上趴着的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数十个小鬼趴在她的肩头，露出贪婪垂涎的表情，正对毫不知情的白祈年伸出利爪……

他一记冰冷的眼神，鬼灵手了利爪，稍稍收敛了一些，以为阎玄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阎玄不紧不慢地数着：“1，2，3，4，5，6，7，8……”

“你在数什么？”白祈年很是疑惑。

“你猜……”

白祈年依旧不解：“嗯？”

阎玄淡淡道：“在数你背着多少只鬼灵……”

“鬼灵？我背的不是谭……”白祈年扭头看了看背着的人，心理阴影又加深了不少，惊声叫了一声，将背上背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摔，跑向了阎玄身后。

一张血淋淋的骷髅面孔，让他一时半会儿忘不了。

阎玄大手一挥，假的“谭笑笑”便被一团蓝色火焰包裹了起来，迅速被烧成了灰烬。

“我可是提醒过你，你非不听……”阎玄声音带着笑意。

“你就是故意耍我。”白祈年既生气又后怕道。

“那又怎样？这是你的选择。”阎玄瞥了他一眼，面色恢复如常又继续道，“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