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玄不明白白祈年在紧张什么，有些急躁地抬手伸向他的领口，一道浅短的疤落在胸口，是百鬼图签契时留下的。
伤口有些溃烂，与长时间接触自然光有关。阳气太足，会损伤阴体上的伤口，伤口极阴，被反噬是必然的。
“还疼吗？”他轻声问。可能是空间逼仄，又刻意降低声音的原因，语调显得极致温柔。
白祈年脑海里像是有什么炸裂开，本能地挪动步子退至身后的柜子边。
本来还想着说着什么，阎玄靠近的这一刻，话卡嗓子里倒不出来。
“嗯？”阎玄眉头微皱。
“不……不怎么疼。”白祈年清了清嗓子怔楞道。
阎玄薄唇微动，欲言又止。修长的指尖从他胸口划过，触感冰冰凉凉，让触及的皮肤逐渐泛红。
一道金光覆盖上，伤疤变得平整，且淡了不少。
“记住，这个伤口要是裂开，便会成为百鬼爬出地狱的鬼门，你也会魂飞魄散……”阎玄语气似乎有些责怪，百鬼图契约签订后他没有机会告诉白祈年，现在有一个合适契机再次补充也不迟。
白祈年熟视无睹：“好。”
伤疤在胸口他虽觉得隐隐作痛，到还不至于哭天喊地一有情况就告诉阎玄，他自认为忍一忍就过去了。
“好？”阎玄反问，脸上浮现一些愠怒。
“不，不是。”白祈年，“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了。”
阎玄伸出手给他看了看自己手心的红色丝线，那一端连着白祈年的手腕，“知道这是什么吗？”
白祈年不以为然道：“红线。”
“对，是百鬼图将你和我绑在一起的线，这就意味着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所以留意你心口的疤。”阎玄说的很明白，这个问题一直逃避也没有办法，签订百鬼图自己也被卷进去，他也没地儿诉苦。
刚刚生出的一丁点璇旎不明的氛围被这有些警告意味的话搅的一干二净，白祈年觉得莫名其妙，心想阎玄的这张脸，太容易让人误解了。
但心神一直被阎玄的那句“你死了我也活不成”牵绊着。
阎玄：“衣服穿上，别发呆了。”
白祈年细听他的声音又只有肃然，不掺杂一丝情绪。他穿好衣服蹲在池边，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假人面容惬意的模样，突然也想下去泡一泡澡。
“想中蛊就下去。”阎玄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不想。”白祈年摇摇头道。他看着池子中的假人面上画着的表情慢慢被池水浸湿，最后化为泡影。
赵小满那边的汤池里不时有水声，起初林莫和他说话他还回应，后面已经没有了声响动静。
白祈年：“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猜出了林莫的身份？”
阎玄颔首：“小满可能就是他挑中的祭品，他太心急，既然想给我们线索，那就先顺应着他们的意思。”
林莫气定神闲地出汤池见到二人的那一刻，脸上表情很是精彩，仿佛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白祈年：“瞧见了没？”
陆小满轻声“嗯”了一声，林莫的神情着实凉了他半颗心。
林莫笑了笑说，掩饰着尴尬： “你们动作还挺速度。”
白祈年： “嗯，等你一会儿了。”
“泡过澡浑身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林莫浅笑抬了抬镜框问陆小满。
他自以为的万无一失，但当陆小满活蹦乱跳出汤池时面上的震惊依旧没有藏住。
“嗯，整个身子轻飘飘的。”陆小满心里虽有些膈应难受，但面上功夫得有，舒展着四肢伸了个懒腰，“泡澡还挺舒服的，要是再多泡一会儿就更好了。”
白祈年：“……”果然是百蛊不侵。他看着林莫的表情有些想笑。起码陆小满看清了。
林莫的情绪敛的很快，依旧摆出体贴温和的模样，“下次回学校可以再去附近的温泉度假村体验。”
“好啊。”陆小满心酸地说，以前他还觉得林莫善解人意，现在回想真是处心积虑。
三人进了招待室，谭笑笑似乎已经等待多时，笑了笑道：“接下来我们去祠堂吗。”
林莫： “你们还想去吗？”
陆小满：“去啊，怎么会不去呢。”
“祠堂每日是限流的，但我有个认识的朋友，他在里面工作，提他名字就能进去。”谭笑笑说。
她手里拎着从温泉谷里买的茶，有些拿不下。林莫顺手接过，两人走在前面。
陆小满观察着谭笑笑的神情，看不出端倪。
白祈年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寻找着阎玄的身影，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让他定了定心神。
“我在，跟他们一起去祠堂。”
白祈年看不见他，微微点头。
陆小满看着前面走着的两人疑惑道：“这两人怎么这么熟了？”
白祈年：“不知道。会不会是一起的？我看拐卖人口都有个接应的。”
陆小满觉得白祈年讲的很有道理，汗毛都竖了起来，“按你这么说，我就是待宰的羔羊啊！”
白祈年：“所以现在就需要观察谭笑笑是不是和林莫一伙儿的。”
陆小满若有所思，又觉得不应该，“谭笑笑看上去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白祈年这回多了个心眼，上回他在秘境中险些吃亏，“看看祠堂里有什么等着我们吧。”
“出来这一趟真是太刺激了。”陆小满感慨道： “阎哥怎么说，还继续跟着去祠堂吗？”
“嗯。继续跟着，他说吴赦在祠堂附近等我们。”白祈年低声道，“但祠堂有结界，贸然闯进去会打草惊蛇。”
陆小满好奇道： “这个山坳里竟然还有这种结界！这个祠堂越来越有意思了。”
白祈年：“我猜祠堂就是祭祀的地方。”也可能是百鬼图碎片藏着的地方。
陆小满点头，“那阎哥人呢？”
“在附近吧，他一会儿也要和我们一起进去祠堂。”白祈年踩着台阶，路旁的指示标标注着祠堂的方向，距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陆小满： “可是怎么带他一起进去？再多一个人难免会起疑心。”
这的确是个麻烦，白祈年细想着正欲开口，被林莫的催促声打断。
林莫：“小满，祠堂十二点就会关闭，我们得快点了。”
他半响不见白祈年和陆小满赶上来，转头看了看身后，两人正凑在一起交谈着。
“知道啦。”陆小满不再和白祈年多说，向林莫跑了过去，两人刻意分开了点距离。
沿途山路幽深静谧，光影斑驳，光线昏暗，祠堂不在山坳里，距离小镇很近，从祠堂走两步路就能回小镇。
谭笑笑挑了一条人相对较多的道路，道路宽敞。白祈年看着道路上越来越多的行人， “这么多人参加今晚的朝祭节吗？”
“他们都是赶去泡圣水的，这些人多是从千里之外赶过来的，就是为了见神。”谭笑笑说，“而且啊，听说这里以前有个古寨就叫佤子古寨，住着一个特别灵验的神，能够让人青春永驻。”
白祈年：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小镇这么神奇？”
陆小满问林莫，“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林莫：“不曾听说过。”
谭笑笑对白祈年倒是很感兴趣，“白小哥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活动，一般没有特殊途径外人很难知道的。”
白祈年犹豫片刻道：“出来散心，随意买了一张车票就来到了这里……”
陆小满哈哈一笑，替他圆场， “说明还是有缘分，才能一起在这里相遇。”
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白祈年突然道：“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他被头顶的太阳晒得脚底发软，面色发白，这倒不是他假装的，心口的疤痕似乎再次溃烂。
“怎么了？”陆小满以为这就是他的办法，很配合地扶着他坐在路边的石凳上。
“有些闹肚子了。”白祈年假装擦了擦额角的汗，给陆小满个眼色。
“附近有公厕吗。”陆小满问。
谭笑笑： “好像是有一个，但得往回走200米。”
“我恐怕要去方便一下。”白祈年，“你们就先走吧，我很快就赶过去。”
谭笑笑犹豫了不决：“可是……你一个人能找到路吗？”
白祈年：“不是有路标吗？”
等三人走后，白祈年不再假装捂着肚子，心口再次剧烈疼痛，让他的呼吸都快停了下来。之前身体不适也没觉得胸口刺痛，现在只觉得浑身的疼痛都转移到了胸口的那块疤上。
他知道有心理作用，但还是在心里怪起了阎玄来。
阎玄举着红伞出现在他身旁，单手扒开衣襟，伤疤上再次流出红黑色的血迹。
阎玄皱着眉头，本以为白祈年触碰自然光时间一久便能适应，却弄巧成拙。
站在绿荫下也觉得浑身干涸，伞下的阴凉让白祈年浑身缓解了些疼痛，倒吸了口凉气， “南方的太阳光真够毒辣。”
“还是你体质太差了。”阎玄推卸责任道，紧握住白祈年的手，红线缠绕迅速，源源不断的温热力量从手中处涌入白祈年的心口。
白祈年乌羽般的眼睫动了动，眼里有了些清澈的光。
“看来药罐子汤药是一天不能断。”阎玄看面前的人情况有些好转，道：“等你挣了足够的功德，都得把欠我的填上。”
白祈年嘟囔道：“那我不喝汤药了，魂飞魄散算了。”
他现在也不怕阎玄要他小命。
阎玄：“……”
仿佛刚刚多嘴说的几句话已经让某人掌握住拿捏他的办法了。
陆小满在祠堂外等了一刻钟，见白祈年还没有赶过来，有些坐不住了。恰巧谭笑笑去买水了，他现在和林莫独处如坐针毡。
林莫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你和那个白小哥相处很融洽？”
陆小满一愣，“没有啊。就是随便聊聊。”
林莫转了个话题： “朝祭典礼之后想去向神请愿吗？”
“有意思吗？”陆小满问，明白他这是在铺垫，为下一步骤做准备，看来温泉谷没有让他得逞，他心里也不舒坦。
林莫：“应该有意思。”
“我也不确定。”陆小满道，其实内心满是苦涩，这样被坚定的选择，他欲哭无泪。
早知是专门为他设下的圈套时，就算这朝祭节再有意思，他也不想来送死。
但为什么偏偏是他？
“你不是想深入了解吗？我昨天听旅馆里的几个游客闲聊时说的，这次镇长会挑选几个信徒，仪式结束后进入祠堂，接受神灵的赐福。”
陆小满苦笑道，“再看吧。到时候要是还有精力那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白祈年的猜想似乎是对的，林莫应该就是想给他这个妙龄少男拐进山沟里，当树肥。或者当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