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的鬼市主要分布在忘川附近，灯火辉煌，处处人声鼎沸，远远望去，千盏明灯如同漂浮在天河上的皓月繁星。
这冰冷黑暗的地狱有这番仙境之景，不免让白祈年移不开眼。
忘川河岸的浓浓水雾似是这可怖之地的圣地。彼岸花摇曳生姿，火红的光晕和河水中祈福的河灯相衬，有波橘云诡之态。
他竖起耳朵细听，浓雾中不时还有哗哗的水声，应该就是孟婆灵宠铜鳞了。
白祈年打从任职第一天分配到鬼市执勤组，便负责协助牛头执勤。
执勤任务多是维持鬼市的秩序，阻止恣意闹事的冥鬼，偶尔还能抓几只盗鬼。
白祈年打着哈欠，一身执勤鬼差的制度将绝好的身段凸显出来，板板正正又禁欲斯文。
“今天的鬼市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他嗅到了空气中不易察觉的奇特气味。
他和马小魅走在一起，周边冥鬼都会侧目看过来。一部分是二人的长相出众，二是白祈年身旁手提弯刀的马小魅。
十多岁小萝莉面上天真甜美，却有着屠杀恶灵如麻的偏执癖好。
“阴气比之前更重了。”小魅也仔细嗅了嗅道，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道，握着闪着弯刀的手紧了紧，明光锃亮。
“嗯？”白祈年疑惑问。
“恶灵出没过。”牛头脸色阴沉说，招了招手，开始吩咐着手下的鬼差去各个区域仔细盘查。
白祈年没再问。最近酆都人心惶惶，一直在搜寻线索，眼下得来终于有些眉目了。
“你不懂的多了去了。”小魅以为他不明白，笑道：“祈年小师弟可得好好修功课。”
“……”白祈年哑口无言，被一个小女孩敦促学功课的确有些挂不住面子，“我才入职5天，小魅师姐少说在冥府有几百年资历……”
“那是自然。”小魅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我和我哥有800岁了，这样比起来你也就是个小毛孩。”
“……”白祈年觉得被一个外表只有八、九岁的小萝莉叫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实在有些冒犯。
牛头刚分配完不同区域的执勤任务，手里的传呼机就开始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阎玄给他发的消息。
他犹豫片刻，随后道，“鬼市的冥鬼比往日多的多，我在一层巡视。小魅和祈年去二层，有任何问题随时报备。”
“好。”小魅冲白祈年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道：“师弟就由我来照顾！”
“……”白祈年。
鬼市虽然不大，但是却有好几层。每一层都是一个巨大的贸易场所，四通八达，和人间的商业城无异。只不过这里面交易的买卖大多数不同寻常。
白祈年紧跟小魅其后，进了电梯。电梯楼层按键由A1到B5排列，看着小魅摁亮了B1，他有些疑惑地问，“其他的层的鬼市也是营业的吗？”
“嗯。”马小魅点头道，又提醒道，“最下面的鬼市我劝你最好不要去。”
“？”白祈年。
“反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小魅说。
电梯门开了，两人来到了二层。
鬼市二层和一层现代古典融合的宏伟景象显然是比不了的，但错落的阁楼亭苑也别有一番风味，像是旧时遗留的古城。
“这烟雾都是从哪儿来的？”白祈年看着街道上漫起的烟雾，只觉得这层鬼市很有地狱风，慢慢放慢了脚步。
小魅看着白祈年不自然的神情指了指路旁的干冰制造的机器。
“……”白祈年。
拥挤逼仄的街市，琳琅满目的店铺，倒是和人间无异，只不过这其间卖的东西在人间很正常，在阴间就显得很怪异。
沿途搜寻着，马小魅神情严肃地看着鬼市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在原地，手里的弯刀往地上一跺，尘土颤动起来，周边的烟雾也霎时间被驱散。
“这层鬼市没有奇特的气息。”白祈年淡淡地说，“恶灵不一定在这里。”
“这可不一定。”马小魅嫣然一笑，但面上不再似先前那般凝重，“再里里外外排查一遍。”
两人踩着青砖转了好几圈，确认没有异常的情况，便准备找个店铺歇歇脚。
白祈年看着沿途的一些店铺名称来了兴趣。
“这些店铺卖得都是些什么？”
“你说的是哪个？”
“酆都大药房？冥府快餐店？鬼眼神探？”白祈年指了指道。
“大药房卖固魂汤，都是些保健品。快餐厅不用多说，鬼和人都是一样需要吃饭的嘛，可能作用不一样。”马小魅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街对角的鬼眼神探店铺，叉着腰道：“鬼眼神探也就是给一些不知道死因的鬼查死因……”
“原来如此。” 白祈年若有所思地道。
“祈年小师弟想要查查吗？”
“不用了。”白祈年嘴角抽了抽道，“我知道死因，熬夜猝死。”
他活着时每日忙着兼职攒钱，每天只睡3-4个时辰，遇上这个不太顺利的寒冬，身体素质大不如从前……
马小魅瞥了眼白祈年的眼睑下方的黑眼圈微微点了点头。
“那这个亡命鸳鸯呢？”白祈年岔开话题，看着店铺牌匾上“千里姻缘阴间牵”这几个大字，觉得新奇。
“阴婚呗，怎么二十岁小伙也想来地府找媳妇？”小魅嬉笑说。
“这倒没想过。”白祈年急忙摆摆手说，他眼下活命都难，一心只想搞事业。
“祈年师弟这么温柔体贴，倒也不愁寻不着冥伴。”马小魅调笑他。
白祈年尴尬一笑，看着那间小小的门店，短时间进入数十人，倒是来了兴趣，“那些人是干什么呢。”
“哦，那个是寻阴亲的，可以通过你的八字寻找到你留在阴间的亲人。”
“那我是不是……？”白祈年定在原地若有所思。
“你不行。”马小魅一口否决。
“为什么？”
“缺魂少魄的亡灵无法查询，这类鬼魂往往罪大恶极。”小魅说，“我倒不是说你罪大恶极，只不过明确规定不能。”
“好好。”白祈年被马小魅的认真神态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话音刚落，一间茶馆出现在二人面前，也有些口干舌燥，索性走进了厅堂喝口水休息听听书。
“小魅师姐，我们执勤时间进茶楼听戏书真的好吗？”白祈年还是胆儿小，进了茶楼还有些拘谨。
“没事的，茶馆这么热闹，也是我们巡查的范围。”小魅说。
二楼的视野很开阔，可以看见一楼说书台边挤满了乌泱泱的冥鬼。
“这茶楼说书的讲得很是生动有意思。”小魅坐下拈起桌上的瓜子就开始道。
白祈年入座后便战略性地喝茶，周边人赤裸直接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他胳膊肘戳了戳小魅，侧过头小声问，“小师姐，他们为什么总朝我这边看？”
小魅这才反应过来，眼神腾出杀气来，瞪了一眼周边的冥鬼。
众冥鬼胆战心惊地收回视线。
“不用理会，你身上还有活人气儿，过段时间就好了。”马小魅道，给他杯中又添了些茶水。
“活人气儿？”白祈年嗅了嗅自己身上，并没闻出别的味儿来。
牛小魅笑了，“你这个活人气儿啊，目前是掩不住的，少说也要等你那坟头草有半尺高，这味儿才能彻底消散。”
“……”白祈年嘴角抽了抽。敢情是他还没有死透的缘故。
“说书先生来了。”周边有人惊呼道。
“今日讲的什么？”
“讲的酆都大帝？”
“这话本新鲜……”
茶馆里先是一阵沸腾，随后又突然噤声。
“……话接上回。酆都大帝入万骨窟！杀祸世恶灵虚耗……”说书人富有故事感的嗓音一出，堂下众鬼便被拉入到这故事情景之中。
“相传自盘古开天地，世间混沌初开以来，地狱之门被缓缓打开，开天辟地，排山倒海，混沌空间里的上古极煞之灵都被关押在地狱之眼里。”
“这数万年间，地狱之眼关押的恶灵数不胜数，孤魂饿鬼踏入万鬼道半步便会瞬间被生吞活剥。更别说当时资历尚浅的鬼王。”
“万魂窟何许地方也？地府的十九层地狱，枯骨堆砌如山。”
“真有万骨窟吗？”白祈年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不曾知晓。”小魅听得入神，呸了果壳草草地应他。
“这故事有依据吗？”白祈年又问。
“听听图一乐就好，老大说这些说书的都是胡编乱造的，满嘴胡言。”小魅乐呵着说。
白祈年喝了口茶，听得入迷。
“…………”
“稠密的煞气如滚滚浓烟直冲血色苍穹，电闪雷鸣的同时彤云翻涌，万鬼张牙舞爪地在彤云中逃窜，酆都大帝一瞧，大事不妙……那魔物实力不同小觑……”
“魔物何许来头？名为虚耗，原是上古之神，后堕为魔物……”
“诡怖的穹顶似乎要张开血口吞天毁地。说时迟那时快，酆都大帝手执长鞭朝虚耗狠狠挥去，一道刺目白炙的亮光划破混沌，地狱之眼霎时亮如白昼。”
“万鬼轰鸣之声如锣鼓喧天，须臾之间倏然遁入冥色……”
众鬼都屏气凝神。
“各位听客，你们猜结果怎么着？”说书人停顿了下来，面上露出不可参透的笑来。
“虚耗被封印住了？”有人道。
说书人笑了笑摇摇头，“翻涌吞吐的黑云中最后一阵嘶鸣声忽地传来，一抹绯色身影在忽明忽暗的雾霭中跌落身下的万魂窟底……”
“衣玦飘动，风声如泣，原先素白的长袍已面目全非……”
白祈年眼皮沉重，困意像是切不断的丝，将它裹得密不透风。后面再说的什么他也如囫囵吞枣一般，昏昏欲睡，最后直接趴桌上睡了过去。
小魅勾了勾嘴角，放下了手中茶盏。
……
“一道黑色身影伏地一跃而起，在诡异的血雨中稳稳接住被万鬼剜心蚀骨的酆都大帝，回裾转袖翩若飞雪，脚踩万骨生出旋风……”
“酆都大帝究竟是生是死？欲知后事如何，咱们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