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的凌晨看着像黄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热闹的现代化酆都，霓虹灯在黑云压顶的夜空中很是壮观。

阎玄在睡梦中猛然醒来，倒不是他做了噩梦，胸口的剧烈疼痛让他躺在被窝里龇牙咧嘴。

他伸出胳膊将飞跃至床上在他胸口造成重击的波儿象一把揽进被窝里。

波儿象挣扎了两下，阎玄睡梦里给他顺顺毛，便呼噜呼噜安静了下来。

这是他这一夜醒过来的第三回，年纪大了本就觉少，睡眠质量还差。

但阎玄近些日的睡眠情况还算乐观，早上还能赖床到九、十点。

昏昏沉沉再次睡过去……

……

“西府海棠开的真美……”

声音从远处传来，阎玄猛得睁开眼。

粉白色的海棠花在微风里簌簌落下，树下静坐着看书的白衣少年，正撑着额头浅寐。

“咔——”

踩断枝丫的声音让阎玄手脚慌乱，恰逢其时，一阵飞舞的花瓣随风向他扑来，脚下踩空，裹着花瓣便跌入了一个轻柔的怀里。

阎玄知道这是他梦中的梦魇之地，他被困在这小小的躯壳里，只能被操纵着。

“让你不要爬那么高，怎的就是不听，非得摔一跤才不淘气？”男人温润的声音从他耳畔响起。

阎玄看着自己的手，肉乎乎攥成一团，紧拽着那人胸口的衣衫。

他竭力抬头去看身后抱着他的那人。

衣玦飘舞，白色长袍华服，气度不凡，梳着发髻。面容像是被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看不真切。

阎玄只觉得那人鼻尖的一抹淡黑色痣在虚幻模糊的视野里变得格外突出。

“你是谁？”阎玄发现自己能够开口问。

“你猜……”男人温润的笑声如清冽的泉水般流入他干涸的梦田。将他淹没，将他拍打，沉沉浮浮之际，一只手将他捞起，浑身冰凉……

……

“白祈年？”

阎玄睁开眼的一瞬就对上白祈年慌张惊愕的脸，还有他鼻尖那点痣。

“阎……阎王大人，早……早上好……”白祈年欲哭无泪，往后退了退，手里还捏着被子两角，不知所措。

打工第一天掀了阎王被子，早知如此，这 2000功德的日薪也是可以不挣的。

阎玄的大脑也在飞速处理着当前的突发事件。

“真巧……”白祈年用微笑掩饰着尴尬，恐慌，以及不安……

阎玄正欲起身，动作僵住，旋即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条短裤，光着身子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风光无限，身板和那张完美的脸很是相称，肌肤白皙，肌肉匀称，宽肩窄腰，长腿蜷缩着……

但白祈年在小魂不保面前根本无暇顾及。

两人沉默的短短几秒，白祈年觉得比他在人间活着的二十多载还要漫长难熬……

阎玄的眼神要吃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白祈年抖着双手把被子往前一撂，恨不得原地打个洞钻进去。

“您继续睡，我不是故意的！”

…………

……

“酆都可真小。”

白祈年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氛围，局促地端坐在沙发上，接受这阎玄冰冷目光的洗礼。

“我看是你胆子不小。”阎玄穿好衣服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审视着面前的鬼，“捏造虚假身份。”

“我没有。”白祈年一惊，被扣了这么高一顶帽子。

“诈骗经过说说吧。”

“阎王大人我冤呐！”白祈年一阵哀嚎。

阎玄抿了口咖啡，差点没咽下去，这语气神情绝对师承毕安。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阎玄放下杯子，眼神似刀子般锋利。

“不是，不是。”白祈年忙改口。

“从业20多载？”阎玄挑眉问。

“呃……”白祈年小心翼翼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道，“生活自理20年应该算从事家政行业20年吧……”

“……”阎玄一脸黑线，无话可说。

“您要是想让我走我现在就走，一分钱不收，您别抓我进鬼牢就行。”白祈年乞求道。

“我有说过要抓你进鬼牢吗？”阎玄道。

“没有。”

“我就是想知道你处心积虑往我面前凑目的是什么？”

“处心积虑？”白祈年一头雾水，“目的？”

难不成把我当成他狂热的追捧者？？

“难道不是吗？”阎玄说。

“也没有处心积虑……”白祈年挠了挠后脑勺，难为情地说，“主要是您鬼推磨上薪资给得高。”

这要是说错话，会不会直接当场给他剩余的残缺魂魄捏得粉碎？

“谁指使的？”阎玄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谁指使的？？？

白祈年快哭了，这是把他当卧底来审啊！

“没有谁指使。”他含糊地说，“我和毕安一起应的帖子。”

阎玄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杯壁，一副心定气闲的看戏模样。

“为何在地府兼职？”

“想挣点功德。”白祈年老实道。

““继续。”

“笔试结果还未知，要是入不了面试，我还能挣点功德进野鬼道不是吗。”白祈年如实道，阎玄信不信随他。

阎玄没吭声，半响道后道：“酆都最近混进来了几只内鬼，有消息称其中一只内鬼成功通过了笔试。”

“……？”白祈年。

阎玄的狭长的眼眸不笑的时候并没有妖孽的美感，反而很有压迫感，“是你吗？”

“不是我，不是我！我笔试肯定过不了，不然怎么会出来兼职挣盘缠。”白祈年连忙摆手，“才不是什么卧底！”

阎玄对他这个反应很是满意，呷了一口咖啡微微点头，道：“打扫完客厅就能走了，功德回头打在你账户上，以后不用再来了。”

“好。”白祈年觉得自己来地府一直倒大霉。阎玄不追究这事还有一日的功德拿，他觉得这鬼王虽对他不和善但也算仁慈了。

阎玄伸了个懒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

白祈年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他怕情绪不稳定的阎王中途变卦给他轰出去。

“浴室要清扫。”

“好。”

“波儿象要喂食。”

“好。”

“喵呜~”

“除了锁上的几个房间，其余的也要打扫干净。”

“好。”

“浴室……”

“好！”白祈年有气无力道。

“最后还有厨房……”

白祈年比了个“ok”的手势，从阎玄面前径直走向厨房。

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勤勤恳恳。

阎玄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酆都日报，嘴角勾起。

白祈年认真清扫着厨房，流理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可见这个厨房是很少使用的。

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些食材，问道，“需要我做好午饭吗？”

此话一出，白祈年就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

“随便……”客厅传来声音。

一刻钟后，阎玄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眼里有些意外。

“客厅卧室浴室我都打扫好了。”白祈年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阎玄尝了口盘中的鸡蛋羹，停了两秒，看着玄关处的身影道，“笔试名单上有你。”

白祈年惊在原地，“真……真的吗？”

“回去吧。”阎玄道，“功德会打到你账户上的。”

三天之后——

酆都城的鬼差纳新招聘考试迎来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面试。

这个环节的通过与否决定了考生的去留。原先挤满考生的大厅，此刻只有寥寥数人。

“在座的都是笔试考试中留下的最优秀的人才，希望接下来的面试大家也能够好好表现。”崔钰站在人群最前端，扫视众人一圈后，目光落在白祈年身上。

他接着道， “本次面试是幻境演练，今非昔比，如今酆都招聘的鬼差除了有一定高度的思想觉悟还必须有足够坚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秘境并不是普通考试，已有数届纳新考试没有采用秘境，原因很简单，活着走出来的考生太少了。如今重新沿用这项考试机制，也是希望能选拔出最强最优秀的鬼差……”

“不会魂飞魄散吧？”有考生问。

“这可说不定。”崔钰笑了笑真诚地说，“所以请在座的各位做好心理准备。15人之中只会留下3人。秘境过程中的各种意外均不在酆都政务服务中心保护范围之类……”

此话一出，不少考生开始犹豫犹豫打退堂鼓的。

白祈年眼神坚定，光脚不怕穿鞋的，横竖都是死路，还不如闯出一条生路来。

崔钰看着众人道，“大家不要这么严肃，这只是考试，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这还不算去送死？”人群里有人嘀咕道。

崔钰收了嘴角笑意，道，“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比赛过程中也有一定的保护机制，比如撕掉胸口的胸牌便代表着中途退出考试。”

“那我……我要退出考试。”角落里一个考生举手说道，“我不考了。”

“咱们都已经是鬼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有考生嘲笑道。

“我不要去送死。我要回去投胎，我要回去投胎……”举手的男人情绪有些激动道。

崔钰眼神示意，身旁鬼差便将人领了出去。

“还有人想退出吗？”

没人吭声。

“那现在我们就开始介绍比赛规则。比赛规则很简单，抽签匹配队友，两人一组，成功从任意门背后的世界里将恶灵杀死，并先一步逃出秘境的考生算通关。”

“就这样？”有人问。

“就这样。”崔钰道，顺便补充， “同时，在幻境之中的恶灵对灵体造成的疼痛与伤害是真实存在的，请各位考生务必小心谨慎。”

众人都思索着，没有提出异议者。

白祈年抿了抿唇，察觉到有人在打量着他，四下打量一番，角落中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和他对视上。

眼神里没有敌意。

白祈年他有些好奇，但并没有思索太久。

“现在请14名考生有序地抽签，距离秘境实操演练还有15分钟。”

众人一哄而上各自抽取了木签

白祈年紧握着手里抽到的木签，松开手心查看，“15”这个数字显然是不能给他带来顺利的。

因为15是最后一个挑选辅助工具。

“现在按照木牌上的顺序，依次挑选辅助工具。”崔钰说。

锁灵绳，束灵袋，图灵剑……这些听起来就不凡的辅助工具显然是轮不到白祈年，轮到他时，仅剩一把名叫“洛”的短刃，锈迹斑斑不太锋利。

白祈年的脸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他这运气喝口凉水都塞牙。

“一把自杀都够呛的刀，更别提拿来图灵了。”露芝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替白祈年惋惜。

“这什么运气啊这是？”毕安无力拍桌。

“还看不看了？”阎玄瞪了眼两人，看着屏幕嘴角开始上扬。

这个面试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白祈年进任意门了！”露芝惊呼说，“他的对手竟然是——”

“穆槿！”

“谁？”毕安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问。

“就是那个进了野鬼道呆了半月又被吴赦拉回来的那个亡灵……”露芝说。

“白祈年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差。”阎玄道。

“可不是嘛……”毕安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