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朗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过了半天才道:“你这个朋友,跟你关系很好吧。”
从大一开始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年。
宁稚在心里算了下跟郝卓认识的年头,慢慢点头:“所以呢。”
邵朗星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停了停才道:“好到他那里随时放着你的成套西装?”
“……还有鞋。”邵朗星说到半路微低下头,看了一眼宁稚脚上穿的尖头皮鞋,又重新转到跟他对视。
宁稚这回的反应很快,立刻明白了邵朗星是什么意思。
还没出门的时候,邵朗星问他在哪里过的夜,宁稚给出的回答是在别人家里;
可明明昨天还裹着大衣到处走的自己,今天却突然穿着套相当合身的职业西服到了邵朗星面前,甚至连头发都喷上了定型发胶。
宁稚扪心自问,如果这事换作是他,估计也会怀疑邵朗星跟别人发生了点什么。
宁稚想清楚这些,心里涌上来的火气顿时消散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根本无法开口的尴尬。
因为一旦确定了不是出轨,依邵朗星现在的模样来看,肯定会管他要一个关于这件事的合理解释。
“我……”宁稚想着干脆承认自己昨天是回家住的得了,抿了抿嘴刚准备摊牌,邵朗星就先一步打断了他。
邵朗星将脑袋靠在后座的头枕上:“刚才等你的时候,我顺便上楼看了一圈,发现了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不想问问是什么吗。”邵朗星充满讽刺地问。
宁稚大约能猜到他要说什么,扶了下眼镜没回答。
邵朗星于是继续道:“除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外,我居然找不到你长住的任何证据,就连你放在书房的电脑都没了。”
“……确实,我同居提的是有点早。可如果你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邵朗星说到这里,终于有些控制不住地怒气溢了出来:“但你一面迎合我,一面又不退自己租的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邵朗星很聪明,现在所说几乎都是事实。宁稚无意用‘房子是买的不是租的’这种角度清奇的话来抬杠,只得安抚道:“对不起。”
谁知道听见这话,邵朗星的脸色变得比刚才更难看了。
“谁要听你的道歉?”他毫不客气地开口呛回去,但多少也顾及着还有外人在车里,没说出太难听的话。
邵朗星攒着火,深深皱起眉:“既然你不想去我那里住,那就别勉强。”
宁稚看向邵朗星,听见他说:“以后索性你还在自己原来的地方待着,也省得两头跑那么累,什么时候双方有需求再见面算了。”
宁稚哑然,心说这还真是跟约炮没区别了。
邵朗星还没消气,他毕竟年轻,还不能像绝大多数职场老狗一样,即使实际上快吐血了,表面还能维持礼貌的假笑。
现在他略微弓着身子坐在那里,整个人头顶都好像盘旋着一层黑云。
宁稚在一旁看了几眼,也没有什么张嘴哄人的兴趣。
他们俩各自藏着不想让对方知道的秘密,本来就属于抱团取暖,很难用正常情侣的标准界定谁亏欠谁。
邵朗星觉得宁稚不讲实话,可邵朗星难道又对他承认过自己只是在找替身吗。
宁稚沉默着跟他保持原有的距离,两个人都默契地没再交流,之前邵朗星拿过来的早餐就安安静静躺在中间的空隙,已经慢慢凉透了。
“……朗星。”司机装了一路耳聋,到现在将车子熄火停在路边,硬着头皮不得不开口道:“你说要把宁先生介绍到培训中心上班,这……”
邵朗星绷着嘴角,拧开车门率先钻了出去。
“我们俩的私事,跟工作没关系。”邵朗星说:“我妈妈看过你的画,觉得很喜欢。你进去之后跟她慢慢聊吧。”
……
邵朗星的母亲是个雷厉风行的事业女性,脸上始终画着清丽的妆。在让宁稚现场临了张石膏像后表示非常满意,火速跟他商定了上班的时间以及薪资待遇。
因为是教小孩子画画,所以只有每周的周六跟周日的下午需要过来,每个月给开六千块,假期的话另谈。
解决了心头重担,邵母看上去好似放松不少,拉着宁稚连连夸赞。
宁稚深谙成年人的相处之道,有来有往地跟她互吹彩虹屁,最后挥手告别的时候,两个人心情都很好。
这个点邵朗星已经回学校上课去了,宁稚站在外面吹了会儿风,打算去自己工作室转一圈。
不到三点钟,正是广大社畜在各自工作岗位发光发热的时候。
spray工作室内气氛融洽,员工们该溜号的溜号,该划水的划水,景象一派温馨和睦。
左右这两天不忙,宁稚也不爱扮白脸吓唬人,快步走上三楼,直接跟蹲在楼梯口不停接打电话的黎琼撞了个正着。
黎琼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穿正装,收不住地有些惊艳,加快语速结束了当前那人的聊天,撂下电话道:“你这是去哪开屏来着?”
宁稚跟她一起走到自己办公室,解开单排扣弯身坐在了椅子上。
“给自己找了个兼职。”宁稚打开桌上的水杯盖子看了一眼,笑着道:“刚签完协议。”
黎琼一愣:“兼职?”
宁稚以为她是怕自己手头的稿子画不完,往后一靠:“是啊。”
“不过你别担心,那个工作一周只用去两次,每次俩小时。”宁稚补充道:“我今年的计划又都快完工了,耽误不了什么正事。”
黎琼摇摇头:“我不是指这个。”
黎琼顶着宁稚奇怪的目光,举起手机艰难道:“就在刚刚,童老师的经纪人给我打电话,问能不能请你去他投资的一档节目里担任美术指导。”
“……”宁稚欲言又止:“你同意了?”
黎琼摊手:“诶,这不能怪我啊。邱幼远那边根本没隐瞒你们解约的事情,童老师听说消息后怕你太难过,就想找点事分分你的神,我总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
黎琼说的这些,正是宁稚琢磨着打算告诉她的。
“接了就接了吧,你说的节目什么时候开始录?”宁稚说:“我那份工作不忙,而且暂时就签到年前,要是年后忙起来的话随时推掉就行。”
宁稚揉了揉太阳穴:“邱幼远那件事,你想怎么处理?”
黎琼见他说能调度开,一颗心也就落回了肚子里,笑了笑道:“能怎么办,冷处理呗。反正你们不合作的事慢慢就会被发现,少看微博少回应粉丝的问话,时间一长大家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黎琼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道:“童老师投资的节目是个综艺,偶像选拔类的。他们负责人很热情,还跟我透露了一下拟邀自媒体人的名单。”
宁稚想起邵朗星酒醉跟自己说的胡话,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有邵朗星和俞冠玥,对吗?”
“你已经知道了?”黎琼有些惊讶,但很快又道:“那上面是有俞冠玥的名字没错,但邵朗星,对方没提啊。”
黎琼想了想,又道:“而且我怎么记得,你那小外甥今年好像刚拿到保研的名额吧……蹚这个浑水干什么?”
宁稚算了一下时间:“我不大懂偶像选秀,但好像录制时间也就四个月左右,如果开始的早,参加完节目再读研也来得及。”
“……不过当然,很多学生寒假前就开始忙活着联系导师给人打下手了,俞冠玥要是真这么想,估计刚开头就会落其他人一大截。”宁稚看着黎琼满脸的不赞同,笑道:“但那是他的选择,我顶多提一句,不会干涉。”
人总归该为自己决定负责的,黎琼一想也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我现在去跟那边谈合同,等全定下来后让你过过目,要是满意的话把名字签上就行。”黎琼这样说着,拿起手机表示自己要走了。
宁稚送她出门,贴心道:“汽车油钱记公司账上,到时候找财务报销。”
“这还用得着你说。”黎琼话一顿,笑道:“行了,别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好好把稿子画出来就成。”
之后一个月多的时间,宁稚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在去邵朗星母亲那里教课之余,他加班加点提前清空了作为spray今年的任务,尤其是将最为重要的那张童淮吟电影海报交了上去。童淮吟一向挑剔,这次松口通过的却很快,还专门给他发了邀请函,说欢迎他去参加电影上映前自己公司的年宴。
童淮吟出名出得早,身后又有强大班底的支持,从业拍的第一部电影规格就很高。圈内欣赏他,或者想巴结他的人多如牛毛,所以即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宴,也有的是人挤破了头想参加。
宁稚不喜欢应酬,自从开了工作室腰杆子硬起来后就很少再出席这种活动,童淮吟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往年也都没有请人过来的意思。
只不过今年情况特殊,宁稚和邱幼远闹掰了。
宁稚清楚童淮吟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现在邱幼远名气越来越大,跟他解约是种损失。所以想借年宴的机会给自己介绍几位更好的合作对象,省得有人在背地里说闲话,说他离开邱幼远就什么也不是。
宁稚入行多年,当然明白这是多大的善意,立刻主动致电道谢,表示自己到时肯定会按时入场。
童淮吟的语气毫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宁稚一定不会拒绝。
“邱幼远未婚妻的父亲是我大学时的老师,所以即使我现在不想见他,这个面子也不能不给。”童淮吟暗示道:“他们夫妇那天都会到场,我给你两张请柬,你自己决定让谁跟来。”
宁稚怔了怔,挂掉电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童淮吟是想让自己把邵朗星带去。
两个人分了手,其中一方很快宣布订婚,并开始带着新人在各种公开场合露面。如果余下那个始终独来独往的话,难免会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童淮吟一路提拔宁稚到现在,不希望他因为邱幼远的事遭到任何非议,也不希望他被任何人可怜。
宁稚领这个人情,但对于找不找邵朗星这件事却一时拿不定主意。
一方面,邵朗星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就是spray。
另一方面,自从上次在车里跟人吵了一架之后,他跟邵朗星的关系就几乎降到了冰点。
虽然他们现在每周日依然会见面,心照不宣地拥抱接吻,看上去好像跟以前没有差别。但宁稚知道,邵朗星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
也就是因为这口气,让邵朗星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变得更加稀缺,干脆连宁稚周日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的消息都不回了。
宁稚打开跟邵朗星的聊天页面,发现果不其然,往上一划全都是他单方面的自言自语。
生活不易,宁稚长叹一口气,把被自己扔在微信角落的左熠翻了出来。
他跟左熠很早就互加了联系方式,但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聊天,页面最上头只有一行欢快的:你已添加了熠熠发光的小左,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宁稚犹豫再三,谨慎地给他发过去了一句话:
【今天晚上,你能帮我把朗星约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