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琼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抱着随便蒙的心态问:“姓邵的?”
宁稚把手机收起来,兴致不高地嗯了一声。
黎琼看着他的表情,不由有些担心地道:“你跟我交句底,对于邵朗星这个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有什么好问的。”宁稚难言地看了她一眼:“我跟他待在一起很舒服,暂时不想断,就这么简单。”
黎琼不想听他废话:“少打哑谜,直播那天邱幼远问你谈没谈恋爱,你犹豫个什么劲儿。”
“怎么,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还想当场出个柜?”黎琼越想越后怕,皱着眉问道。
宁稚失笑:“没有,就是觉得邱幼远居然还有脸来管我,意外了一下。”
“……不过你这么担心干什么,抬头看看日历,大清早亡了。”宁稚看着黎琼松了口气的样子,忍不住道:“就算我承认跟男的谈了,还能影响客户找我下单不成。”
黎琼倒吸一口凉气:“你还真想过公开?”
黎琼焦急道:“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跟邱幼远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近期?靠了,你不会哪天一激动自爆了吧。”
“……我有病?突然说这个干什么。”宁稚轻笑:“不过不是早晚的事么,就算不跟邵朗星,我以后也总要找一个人定下来的。”
黎琼听这口风,知道他近期是没这个打算,略微放下了心。
“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黎琼踌躇了一下,又道:“你家里的事我没特意打听过,但这么多年也猜到了点……就是因为出柜,才跟父母吵翻的吧。”
宁稚眼睛看向别处:“那又怎么样。”
“什么叫那又怎么样!”黎琼急了:“你为了不跟邱幼远分手,拼着十年在外面漂着不肯回家,可是结果呢?”
提到这里,黎琼骤然住了嘴。她一向不过问宁稚的私生活,既是出于尊重也出于心疼,今天话赶话聊到这里,也的确是个意外。
黎琼整理了一下心情,道:“没错,现在大家对这事儿的接受度是提高了。但你没法否认,假如你LGBT的身份在网上公开,依然会有数不清的人因此来骂你。”
“……上次跟家里坦白,你已经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跟公众坦白,何必呢?”黎琼软着声音劝道:“你们就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谁也不知道谁也管不着,这不是很好吗。”
宁稚沉默了几分钟,竖起一根手指:“我想声明一下,我跟家里出柜不是为了邱幼远。”
黎琼茫然地看着他。
宁稚道:“我出柜,只是单纯因为不喜欢女生。无论有没有邱幼远,我都会做这个决定。”
黎琼感觉有什么不对:“可是……”
“没有可是。”宁稚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如果没他我不会这么快跟家里闹成这样,可早几年晚几年又能差多少?”
宁稚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过半天才往下接:“而且很多事也没你想得那么糟。”
“比如我妈,前几天还邮了最拿手的辣椒酱给我。”宁稚勾着嘴角道:“我逗冠玥玩,问是不是舅妈做的,其实那罐头瓶子包装大红大绿,一看就是她的审美。”
黎琼被他一句话说得眼眶发酸,用力咳嗽了下才把心头那股难受的感觉压下去。倒是宁稚没什么感觉,还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问是不是呛到风了。
黎琼一把打掉他的手:“你就欠吧。”
“……反正你心里有数就好。”黎琼叹了口气:“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也只是想你过得好。”
宁稚温声道:“我知道。”
顿了顿,他又淡笑着说:“谢谢。”
……
邵朗星这份生贺的单主实在要求成谜,宁稚回公寓之后又添了几笔,把原来两个人物身上穿的半透明衬衫都改成了短袖短裤。本以为这次对面肯定不可能再说尺度偏大,结果对话框上的左上角不断在正常昵称跟‘正常输入中’切换,最后依然弹出来一句:
【我还是觉得太露骨了。】
宁稚扶额,感觉自己可能遇到了从业以来最大的挑战。
那姑娘大概也有点不好意思,最后扭扭捏捏地说你别喊老板了,我还在读书,如果不嫌弃的话按微信名叫一声渺渺吧。
宁稚心想,你休想用好话哄骗我给你无限改稿,大不了这单我不画了又不是赔不起违约金。
几分钟后,宁稚坐在电脑前打字:
【好的,渺渺。】
【我回去想想该怎么修改,等有头绪了再敲你。】
宁稚脸上挂着苦逼乙方的微笑,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罐冰啤酒,打算喝完再继续肝稿子。
但还没等他重新踱步回书房落座,门口就先传来了一些非常细碎的响动。
悉悉索索的,很像那种喝到烂醉的人想把钥匙怼进锁眼,结果却在旁边铁皮疯狂摩擦的声音。
宁稚凑到门镜前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拉开房门——
邵朗星带着浑身酒气,半闭着眼睛,就这么直挺挺砸到了宁稚怀里。
左熠跟彭景然一左一右拖着他两条胳膊,见状迅速达成某种共识,默契地将邵朗星不受控制的上肢搭在了宁稚肩膀上。
宁稚一脸懵地任由他们摆布,左手端着的罐装啤酒受到剧烈摇晃,冒出的绵密气泡瞬间淌了满手。
“对不起对不起。”左熠小声惊叫了下,连忙掏出纸巾帮他把洒出来的液体擦干净。
彭景然显然是第一次来邵朗星这里,颇有些局促地四下看了看,对着宁稚解释道:“快到考试周,我们学院的早读取消了。明天又一上午没课,就是起不来也没事。”
“……但朗星喝太多了,又没带身份证,我们怕出事,就给送到这来了。”
左熠将被打湿的餐巾纸扔到门口垃圾桶里,直起身道:“现在宿舍也早就闭寝了,我们俩去网吧将就一宿……邵哥就拜托你了。”
话说到这里,宁稚也早弄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
“应该的。”他随手把易拉罐放到鞋架上,往后退了一小步:“要不你们也进来睡吧。这里有间次卧,套上床单被罩就能直接住人。”
左熠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一句‘真的吗’刚要出口,就被彭景然拽着手臂拉出了门外。
“不了不了,还有人在网吧等我们。”彭景然俨然一副不想当电灯泡的模样,笑着道:“不打扰你们休息,就先走了。”
宁稚欲言又止:“……”
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些。
而且如果他们两个人在的话,大概率还能在自己把邵朗星洗干净,囫囵放到床上的过程中,起到一点帮助作用。
宁稚目送他们踏出门去,努力脱掉邵朗星身上穿着的衣服鞋子,然后拖着人往浴室走。
花洒热度正好的水顺着头发浇下来,邵朗星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的神情看上去跟平时没太大区别,甚至还能跟宁稚正常对话:“……今天有个监制找上了我们两个。”
宁稚勤勤恳恳地往他身上搓泡泡,没怎么听清:“啊,什么制?”
邵朗星往旁边靠了下,胯骨跟浴缸内壁猛地碰撞到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偶像选秀的监制。”邵朗星声音发飘,低低地道:“说是存在名额限制……我们只有一个人可以去。”
宁稚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邵朗星,像是随口一问:“那你想参赛吗?”
邵朗星哂笑:“说实话,我不知道。”
“……以前高中的时候,我特别想去。”邵朗星眼睛微眯,像是想到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我父母很开明,唯独这件事咬得特别紧,怎么都不肯让我去那些节目报名。还说就算我去了,也会想方设法阻止我出道。”
宁稚好似想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就开始做自媒体,想吸引到这方面的人主动邀请你。并且还会因为自带流量,在要淘汰你的时候仔细斟酌后果?”
邵朗星从他手里接过洗发膏,自己挤了一块往头上拍:“是啊。”
“可是……”邵朗星讲到这里又有点迷茫:“要是跟他竞争的话,好像我也没那么想去了。”
宁稚简直没眼看他酒醉摧残自己头发的行径,重新上手帮人按摩头皮,眼都不眨一下地套话:“跟谁竞争?”
他意有所指地问:“是俞冠玥吗。”
邵朗星的嗓子有些哑了,头还晕着,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猜对了。”邵朗星轻笑着道:“其实,我挺想跟冠玥一起去参加选拔的。我学了很多年poping,他嗓子又那么好,组到一队的话一定会很合适。”
宁稚点了点头,没再搭茬。
邵朗星说的选秀他也有听说过,那是个在半年前就开始筹划的节目。
其幕后的资方,赞助商,导演,各类指导,零零散散加到一块数都数不过来。
当时宁稚还没跟邱幼远分手,偶尔闲聊的时候,听人提过那么一嘴。
宁稚给很多圈内人都画过图,当中不乏私交不错说得上话的。
——如果邵朗星真的那么想和俞冠玥并肩作战的话,或许他可以帮了这个忙。
反正在这段所谓的交往过程里,他跟邵朗星都是各取所需。
宁稚很有自知之明,他更加年长,对比起来当然是占便宜的一方。
那么一个跟心爱的人同台的机会,很可能就是他所能给予邵朗星的,最好的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