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还扭扭捏捏那么矜持的人，今天上来就是平平淡淡一句“我喜欢你”，任谁都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阮星倒是不介意暴露自己的过去，但不应该是现在，他明天还有大事要搞。

他琢磨了一下，搬出糊弄卫文苏和卫文峥的说辞：“我没有身份证，我被我姐收留之前无家可归的。”

“无家可归？”白非池问。

阮星一点头，开始瞎编：“池哥有没有听说过，无辐射论者？”

无辐射论者是一群坚信世界上没有奇特辐射的人，他们认为辐射是皇室的谎言，为了将人们圈养在城市中，皇室编造了辐射、免疫塔这一系列概念，禁锢全人类，剥夺了人类在城市外生存的自由。

对于普通人来说，无辐射论者就好像那个邪/教，他们会组织游行、去学校发传单，还会组织恐怖袭击，专门炸免疫塔。他们认为，只要免疫塔被毁灭，而所有人都没有受到影响，“世界上存在不明辐射”的假话就会不攻自破，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幡然悔悟，崇拜他们的明智。

为了证明身体力行证明世界上没有辐射，他们会毁掉自己的身份，离开城市，去城外居住。

“没错，我的父母就是一对无辐射论者。”阮星微微笑着，目光惆怅，将那段并不存在的往事娓娓道来：“他们从小就没给我登记身份，所以我没有身份证。我从小他们就不管我，我营养不良，精神发展迟滞，甚至有一些精神疾病，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后来他们不仅自己想去城市外居住，还把未成年的我一起带了出去。我开始上网后，了解到长时间处于辐射之中会损害健康，就自己跑回来了。就是那时候，我姐姐收留了我。”

白非池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眯着眼满脸都在表达“你继续编，看我信不信”。

“真的。”阮星满脸诚恳看着他。

他话里除了卫文苏姐弟，其他人全都死无对证，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骗子和师父是怎么回事？”白非池又问。

“呃，在城市外聚居的，能是什么好人？我父母把我带到城外一个破破烂烂的聚居地里，那里很多被流放的罪犯，有人靠网络诈骗骗钱，我父母就把我送过去当学徒，我的工资他们全拿走了。”阮星说得可怜兮兮的。

白非池提取到关键词，倾身过去，很有压迫感的样子：“你帮别人骗人？都干什么坏事了？”

“池哥，我什么都没干，你可别报警抓我。”他地眨着眼，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受害者：“城外只能搞网络诈骗，我帮他在网上聊天。但我可没骗人，我在网上遇到很多状态低落的人，我都是只聊天不骗钱的，我嘴甜，可会聊天了，那些差点自杀的、抑郁的，都被我劝好了。”

当时阮星确实只和他聊天，一次没有要过钱，白非池心里一动，继续问：“真的没骗钱？你有这么好心？”

“那是当然。”阮星点头：“你别看我昨天骗咖啡店老板的时候下手特别狠，但那是他对不起我在先。我也是讲道义的，网上遇到的人又没招惹过我，每个人经历都那么惨，我骗他们钱我还是人吗？”

白非池心里一动，恍惚间又回到一年多前，他们还在网上聊天的时候。

聊天框对面的人也是这样，说话直爽又意气，带着某种朴素的是非观，仿佛山野中夹杂草木味的清风扑面而来。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对那个人的感觉，与这刻的阮星重合了。

白非池心里一动，却下意识不肯相信。如果这人动机真的如此纯良，那么他被骗之后的痛苦算什么？难道他还要感谢对方当时欺骗自己的感情吗？白非池嘲讽到：“你能有那么好心？”

阮星无奈一笑：“池哥，我本来也不是很坏的人。”

白非池挑眉到：“虽然我诈骗、赌博、打架，抽烟喝酒轮着来，可我不是坏人？咖啡店老板的五十万要在你口袋里哭泣了。”

阮星摊摊手：“如果我有得选，我也不愿意是现在这样啊。”

如果他师父没死，任务顺利完成，把他从那个狗屎窝点里带出来，说不定现在他都上大学了，他也能和白非池、卫文苏一样，是个有大学学历的人了。

说到底还是高天逸这小子的锅，这次见面他一定想办法把高天逸杀掉。他心想。

吃过饭，阮星在阳台上和狗玩，白非池在整理厨房。他收拾东西很快，收拾完后就隔着客厅看蹲在阳台上的阮星，然后掏出手机点开一个金色小软件。

这个软件在市面上完全下载不到，是特制的，仅供部分人员内部使用。如果有大世家地位比较高的人在这里，就会认出来，这是皇室特供的通讯APP。皇帝将他常用的人加入到APP里，有事的时候方便找人，并且这些人可以在APP上互相联系对方，约等于皇室版办公软件。

白非池点开一个叫“《废土生存法则》监管中心”的群，他是这个群的群主，昵称也不是他的本名“白非池”，而是“周月”。群里有个叫高天霾的人，他直接群里@高天霾：最近游戏出了点问题，帮我查个人。

高天霾：私我。

于是白非池私聊高天霾，将阮星的来历简述了一遍。

高天霾是皇室专属情报系统的负责人，虽然是高家人，但从小就被隔离在皇室内培养，和高家不亲近，对皇帝却是绝对的忠诚。

高天霾：按照你说的，他回到05城遇到那对姐弟后的事倒是不难查，但回05城之前的事就很难查了。他说过他是从哪个聚居点逃出来的吗？

周月：没有。

高天霾：将他的外貌特征发给我。

白非池回忆着对阮星的印象，估算了一下他的身高体重值，把数据发给高天霾，顺便给他发了一张阮星的照片。

高天霾：他身上还有别的特征吗？

他这么一问，白非池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替阮星处理伤口时看到的那具身体。明明是肌肉匀称、肌肤白腻的年轻身体，却无端多了许多伤痕，好像无暇的玉器被更坚硬的东西磋磨后留下的细纹。

周月：他身上有很多伤，其中有几道在大腿根部，划破了他腿部的一个胎记。

高天霾：好的，虽然职业素养告诉我，我现在应该立刻问胎记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还是想先问问……你能知道他大腿根的胎记？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白非池：……

爱打听八卦是情报人员的基础素养吗？

好像听到他的心声，高天霾继续说：哦，我不是想挖八卦的意思，单纯按照惯例询问。毕竟，你们的关系也是信息的一部分，需要整合入情报数据里。

周月：我和他只见过两次，点头之交，暂时收留他。

高天霾：哦，看人大腿的点头之交，细说你点头之交的胎记。

周月：他说，那原本是一个六角星形状的胎记。但那个胎记被刀划破过，长合的过程中形状有变化，现在和伤疤纠缠在一起，已经不太能看出形状了。

高天霾：六角星型？确定吗？

周月：确定，他亲口和我说的。这个胎记怎么了？

高天霾：你知道卫星计划吗？

帝国上下皆知，皇帝专情于他的皇后，皇后去世至今，帝国依旧没有继承人。在二十年前，皇后曾经生下子嗣，当时因为一些世家和区域的反叛，有人派人刺杀皇室成员，皇后就是在这场刺杀中丧生的。

彼时，为了保护皇子，皇室曾经有一个名为“卫星计划”的方案：将皇子和刚出生的十二个新生儿混在一起，分别以不同的秘密渠道送出皇城加以保护。

方法比较简单，但对于不确定内奸是谁的情况来说，这种方案可以揪出内奸，并且减小皇子被害几率。总之从那以后皇子再也没出现在皇室中，好像失踪了一样。

卫星计划并不是什么秘密，茶余饭后还会被人们说起。对于那位皇子，大部分人都猜测他还活着，只是被皇帝放在皇宫外历练，毕竟皇帝看起来也没有着急培养新继承人的样子。

周月：这个计划怎么了？

高天霾：皇子的大腿根部就有一块胎记，是六角星形状的。当年卫星计划中，所有的新生儿都被激光处理过，他们大腿上会有一样的六角星胎记。

周月：你的意思是……

高天霾：没错，你的点头之交，可能是当年卫星计划的其中一颗卫星。有这条线索，倒是有一些调查方向了。

两人聊完的时候，阮星还在阳台和狗玩。可能记恨他前晚上乱搬它们的狗屋，又或者别的原因，两条狗都不和他玩，见他的手就躲。阮星用食物引诱，在阳台和狗你扑来我躲去。狗开不开心不知道，阮星玩得挺开心。

白非池见了便放下手机，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肉条：“哪有你这样喂狗的？当心它们咬你。要这样喂……学会了吗？这样它们就会乖……好了，来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