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城的码头。
袭音背着包袱,回身朝目光自由锁定之处定了定,一片空荡,连只孤鸟都没有。
她并没有期待什么,而是被黎明的冷风,恢弘的深海给喊清醒了些。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来后,讨厌了想讨厌的人,亲近了想亲近的人。
紧接着,她要跟讨厌的人合作,为了更有底气的去亲近想亲近的人。
听了自己的过去,听了自己与赤水城城主虞秋池的渊源。
这些从他人口中所说的一切,豁然省思,她为何要信他们?
能稀里糊涂一步紧跟一步的走到现在,不都是他人给勾画,自己想去生活下去的荒唐世界吗?
隐隐中,娇美的脸上严肃起来,她凝视着催促开船的艄公,各司其职、巡视检查船只,高大魁梧面相不善的几个练家子。
就在难以理解的一瞬间,她怀疑了所有人。
战虚明、温玉、许澄意……。
记忆有限,暂时找不到他们要害自己的理由。
毕竟她一没钱,二没权,若论色,他们都不是喜欢沉迷情//情//爱//爱//之人。
既然事起的源头是钱,是隐灵村,她又要恰好去隐灵村收药草,有些疑惑该去弄个明白了。
船开。
薄雾之中,模模糊糊瞧到熟悉的一抹幽蓝,骑着马赶到岸边。
余光瞥见后,袭音血液不经意加速流动起来,可惜身形太过朦胧,根本无法确定那抹幽蓝,是不是让她失去所有耐性的人。
今日临走前,袭音并未向战虚明辞行。
除了提防背后带着几个碍事的练家子,还要按住每每一见到他天人交战的情绪。
疾之若仇VS心//荡神迷。
作罢为妙。
她总觉的以战虚明看谁都不愿意多抬眼皮瞧一眼的傲慢,又跟虞秋池的情深意切,出于自负与避嫌,他都不可能特地来为她送行。
更何况,以两人公事公办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好。
心安理得劝完自己,回到了船仓里,拿起侍女平平给的航线图,细细研究。
一路上,虽然顺风顺水,可她夜里根本不敢睡,绷着的神经,一路绷到官船靠岸隐灵村附近的码头,才循序渐进的放松下来。
隐灵村码头。
领着两匹小狼王的许澄意看见下来人,敏锐的目光扫过袭音背后几个大汉后,堆着笑意迎上袭音,少有热情拥抱:“姐,欢迎回家。”
家?
此处顶多算是自己与战虚明落难被坑,专克之地。
紧接着耳边落下轻轻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长这么大,我还没坐过船呢,等返程,带上我呗!”
袭音听出异样,却没深想,因为她迫切想去见姜里长,争取早些解开这永远还不清,与能威胁性命锁死的债务,拍拍他的肩膀:“这点小事,想坐便坐。”
熟悉的石子路,宛如世外桃源的奇花异草,建在不知几百年老树林深处的村子,两人来到了树屋之下。
“澄意,在我与战公子之前,那些兵是多久来搜刮一次药草,很频繁吗?”
许澄意不知袭音为何突然想起来问这个,老实作答:“并非,普通药草,半年一收;名贵药草,成长较慢,为一年一收。”
“那村子里的人,一年从头到尾什么也不干,就只种药草吗?”
“苪国情况,姐也明白些,这隐灵村属于太华皇城,太华皇城算是国君清修常驻之地,炼丹需要的名贵药草,用的比长的都快,皇城周围的村民想要离开此地,投奔别的皇城,可当时地势崎岖,野狼环山,陷阱遍布,根本出不去。这里,就像是天然的囚牢,将所有想活命的人禁锢在此处,无偿为国君采药、种药效命。”
“我听说不是有太子监国,太子也不管?”
许澄意嗤之以鼻:“太子?一个名头罢了,毕竟谁也没有见过他,他也没干过什么实事。估计也是个废物!”
“那近两年,兵卒们仍旧按时搜刮草药吗?”
许澄意摇摇头:“并非,战姐夫为了不让修路之事暴露的太快,都是派人提前送到皇城中去。对了,流云谷、七绝山也是。”
战虚明此举虽说是帮穷苦的百姓,暂时解决了不再受侵扰的问题,可在隐灵村姜里长眼里,恐怕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其中不知捞了多少好处呢。
看似坐实的事,不好掰扯啊!
“是音姑娘吗?”
苍老的声音,自树屋之上,遥遥传来。
袭音抬头,看到那位在赤水城找战虚明闹事的老者,如今再次打量,潜意识的熟悉感涌上来,反应中,倒是没那么大的敌意。
带着目的,她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是夜。
带着十匹狼上船的许澄意,旁敲侧击问了袭音无数遍,到底与姜理长谈了什么,她就是一直笑,死活不说。
最后无奈的他:“为何非要当晚急着赶回去?”
袭音意味深长盯着一双双在黑暗中泛起绿光的眼睛:“这个时候,他们的战斗力应该很强吧!”
“什么意思?”
“跟我上船,你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许澄意很意外袭音能猜对自己的真正目的,那也恰好证明了:“你也怀疑他们?”
不怀疑那是傻子,但确定要害她的这个想法,以及在码头上有备而来,许澄意肯定提前得知了消息。
要知道,平日的许澄意从来都是身后只跟着一匹小狼王,令留一匹待在属于它的狼群之中,时时立威。
若两匹小狼王同时出现,要么有大事发生,要么进入大开杀戒的状态。
记得上一次见两只小狼王同时出现……。
袭音脑海模糊划过它们在七绝山,以一敌十,残忍狠辣,迅猛霆击的彪悍战斗力。
倒是比临时再找几个人帮助她强。
“你如何知道他们会在返程时下手?”
许澄意比自己先回的隐灵村,不可能提前预知,除非……。
缜密又极具耐性,稳操胜券的主意,袭音不得不想起一个人。
许澄意也不刻意隐瞒,悄悄指了指天空,又谨慎的比了个唇形。
袭音懂了。
飞信,战姐夫。
难道前日黎明,在赤水城码头见到的蓝影真是战虚明。
他想嘱咐自己,遗憾没赶上。
袭音明明是与侍女平平告别后,直接带着练家子走的,战虚明能随即赶来,很有可能在赤水城的皇城之内,有了属于自己,能避开虞秋池的忠诚眼线。
虞秋池要害她,是不可能主动去告诉战虚明的,即便被战虚明察觉,虞秋池只会拖延时间,等对方去质问。
看来,虞秋池与她的和谐,也仅仅是顾忌战虚明面子,装在表像上。
扭头回殿,就计划让她有去无回了。
而战虚明也貌似同样。
琢磨到这里,就不难胡思乱想到清晨很有意思的事,那被战虚明嫌弃,虞秋池递给他的那碗粥与鸡蛋。
第一次,她好奇了。
他们两人表面维持恩爱,内心怕是背道而驰,虞秋池暂且不想,战虚明究竟有什么非要与虞秋池一起,不能分开的理由呢?
就算是为袭音,可袭音已经醒了。
战虚明不是个能被勉强的人。
有些事,一旦在脑子里展开,就容易乱成一团线。
险境诡异的气氛下,不好过多思虑个人情感
就在这时,袭音手边的许澄意整个人都机警起来。
“姐,不对劲。”
借着灰蒙蒙的月色,海上浓雾将起,咫尺之距的人都看不清,更别说三米开外的练家子们了。
官船本就大,浪本就汹涌,风也配合着把危机四伏刻画的淋漓尽致,袭音与许澄意慢慢退到狼群之中。
毕竟狼的听觉与夜视能力,是远在人之上的。
然,半炷香过了。
出乎意外的没有任何攻击,反而听到了前后有人跳海的声音。
袭音与许澄意面面相觑。
那些练家子跳船了。
直到,袭音发现不远处有个硕大的东西在靠近。
“那是什么?”
“不会是海里的巨兽吧!”许澄意用力看,也看不清轮廓。
接着月亮打在海面的反光,一个忽隐忽现,让袭音发现:“你见过海中的巨兽背上挂着白帆?”
许澄意一听,终于明白练家子迟迟不动手的真正目的:“糟了,是船,是海盗的船!”
原来这才是虞秋池的目的。
袭音手握的不是普通水运航线,还是一条地地道道的海盗航线。
怕是去隐灵村驶进海盗区域时,就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标上了号,此时才动手,估计是想截船截货。
听闻海盗凶残,不知其人数的许澄意觉得先逃为妙。
幸而上船前,他观察过备用船的位置,也就是现在与袭音戒备之处。
可船小,又那么多狼……。
迫在眉睫之时,容不得一丝犹豫。
哐!
袭音与许澄意差点被震摔,相互搀扶后,终于看清一只比官船小且脏破的船撞了上来。
一切来的太快。
眼见着一个个拿着利刃的人灵活翻了上来,看样子,他们极善于在雾中行恶事,准确的向袭音与许澄意的位置走来。
十匹早已备战的狼,闪烁碧石般的眼睛,瞬间,以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冲了过去。
袭音都没看清对方的模样,惨叫声,跌宕起伏。
借着空隙,许澄意赶紧把备用船与袭音合力,从另一方向进海里。
“你先走。”说完,就要抱起袭音把她往备用船里扔,许澄意现在已经比袭音高一个多头,平日又习武,举高她轻而易举。
“那你呢?”袭音死死握住船栏,不松手。
“狼崽子们不能没有我!”
“那我也不走!”袭音倔劲儿上来。
“你若出事,姐夫会怪我!”
“你什么时候怕过他?”
一时语塞,许澄意慢慢放下了袭音。
袭音正得意说过他,却从他秀眉紧锁的急迫中,顺着视线看到了……。
备用船奇怪的在海中裂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