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呈明这几天,每天都在熬夜打游戏,爬雪山。
以至于他上课睡觉,做梦都梦到爬雪山。
这节是地理课。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见地理老师唱歌一样怪腔怪调在说话。
“同学们,你们知道吗,上课有学生吃东西喝水,我从不批评他,因为这些是下课应该做的事,他上课做,说明什么呢,说明他下课都在搞学习嘛!这样我还说他,那我还是人吗?”
“那么同样的道理,上课有学生睡觉,我也不说他,他肯定是晚上开夜车或者课间没有睡嘛!但是不能睡太久,只能睡35分钟,一是外面有老师巡逻看到了不好,二是我怕你睡着睡着把门牙磕掉了怎么办。”
“就比如刚才,校长带着年级主任站在后门窗户那儿看,后排好几个歪着身子打瞌睡,你们说能行吗?看到了多不好。”
关呈明慢慢地撑起手臂坐直,跟讲台上的地理老师对视一眼。
“再好不过。”他刚刚清醒过来,说话还带着点鼻音。
然后靠在椅背上,死鱼一样翻了翻眼睛。
他有一点起床气,但不会对着别人发火,只是自己消化干净。
大概看他终于不睡觉了,地理老师阴阳怪气的演讲也停下来:“好了,我就讲这么多。接下来你们就自己把该看的看一看,该记的记一记,有不懂的拿来问我,其他我不管了。”
关呈明把课本随便翻开到某一页,假装自己正在“把该看的看一看”,思绪早就游离开来。
他实在不明白老师把他叫起来意义何在,反正醒着也是打游戏。
……不过他现在还真不太想打游戏。
昨晚连着打了四个小时,现在看到游戏界面想吐,看到自己操纵的形象想吐,看到雪山也想吐,看到巨兽是想吐中的想吐。
何况现在还看不到。
……更想吐了。
“不玩游戏吗?”偏偏旁边人很不知趣问他。
“你想玩?给你玩。”关呈明懒散地把手机解锁了递给云树。
云树当然不是想玩才问他,关呈明当然也知道云树不是想玩才问他,他只不过找到一个可以把这个游戏从自己视线中驱逐出去的办法,就是交给别人玩。
几秒钟之后,云树还真的接了过去。
关呈明没了游戏玩,也不能睡觉,坐在那里干瞪眼。
瞪着课本上的地图看了一会儿,他视线自然而然就往旁边飘了过去。
游戏一打开就是雪山界面,云树也没说什么,顺着他的存档继续玩下去。
关呈明犹豫了一下,往他那边挪了挪,手臂贴近他的手臂,看着他操纵自己的角色。
刚才还说看一眼都想吐,现在坐起来凑到云树旁边,盯着屏幕看得目不转睛居然也不觉得想吐了。
他甚至觉得有点期待,期待云树待会儿爬雪山的时候那个画面。
人就是这样。自己通不了关会觉得崩溃,看别人过不了关就是乐事一桩了。
为了让云树尽快接触支线,尽快去爬雪山,关呈明还主动给他介绍剧情:“这是游戏支线剧情。”
“其实挺套路的,就是传说在雪山顶上有个怪兽,叫雪山巨兽,只有真正的勇士能看见它。你要杀很多怪物,千辛万苦爬到山顶才能见着它,然后又要跟它搏斗,千辛万苦才能驯服它,最后就能把它带走,继续你的主线剧情。”
云树点点头,示意懂了,操纵角色往雪山山脚靠近。
还没走到山脚下,下课铃响了。
本来下课了也能继续玩,但是偏偏这节课间要做眼保健操,继续玩下去会被巡查老师逮到。
个人没什么影响,关键会扣班级分。
谁都不想成为老鼠屎。
云树把手机还给关呈明,关呈明接过手机,撇撇嘴,暗道可惜。
等下次的吧。
*
某天上体育课。
云树依旧在那个外面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外面人的死角里做他的拼贴画。
构思的时候,他想起关呈明给他解说的游戏剧情,传说中的巨兽和驯服巨兽的勇士。
他决定做一个巨兽和勇士的拼贴画。
不过和游戏里的剧情不同,他要做的这个拼贴画是巨兽视角。
*
雪,雪,雪。
哪里都是雪。
巨兽趴伏在雪山山顶,半个身子隐没在云端,漆黑的眸子里映出百无聊赖。
神兽这里有个传说,这传说不知道怎么来的,它自己也懒得考证深究。
总之就是说未来某一天,有个勇士会来驯服它。
它非常好奇勇者怎么才能驯服自己。毕竟自己在这么高的山上,常人看不见它,它还有超凡的神力。
可是雪下了很长时间,别说驯服了,勇者甚至都没能上来。
神兽开始觉得无聊,在经年的徘徊和等待中,它渐渐学会运用冰雪制作东西。
比如冰雪做成的,刀子之类的工具,再比如冰雪做成的花瓣儿和叶子。
然后它开始用冰刀雕刻冰叶子。
这些做好的小冰叶子随意散落在地上,风把它们全部带走,一直滚落到山脚,巨兽也不介意,反正积雪永远用不完,有心情了它就再做新的。
要这么做多久呢?
巨兽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做到勇士爬上来的那一天?
有了那个人类的到来,它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聊了。
*
云树构思好了就开始埋头做拼贴画。
做着做着,他听见操场方向传来很热烈的喝彩声。
喝彩声里夹杂着关呈明的名字。
他把刀放在一边,抬起头,从灌木丛缝隙里往外看。
不远处有一群人在打网球,其中就有关呈明。
他戴着黑色护腕,拿着球拍,迎着对面飞来的球就是一个很利落的回击。
场外立刻有人叫好。
“啪!”
又是一下,利用了身高优势,云树听见关呈明那几个朋友兴奋叫嚷道:“截击!漂亮!”
接着是……
上网!
关呈明双脚离地,衣角被风带着掀起来,动作也像风一样矫健轻盈。
球速很快,云树只看见一条流畅轨迹线。
是一个犀利,充满爆发力的球。
“又得分了!”
场外又是喝彩声一片,尤其是关呈明那帮朋友,好像关呈明得了世界冠军。
关呈明下场,从椅子上拿了之前买的橘子汽水。
仰头咕咚咕咚喝着的时候,他好像察觉到什么,扭脸往云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他可以说是极其精确地锁定到了云树所在的方位,可惜云树藏身的位置被灌木丛挡得严严实实,非常刁钻,他终究什么都没看到。
*
打了两局,关呈明就自己对墙练习。
网球在护栏网和地面上来来回回,啪嗒啪嗒的声音非常有节奏。
除了打游戏,关呈明比较喜欢的事情就是打网球,哪怕练习的时候他也很专注,今天却少见的有点走神。
他想到那个下雨的黄昏。
和浑身湿透了的云树相遇的那个黄昏。
那天的体育课,还有今天的体育课,云树都躲哪里去了?
刚才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视线……
是云树吗?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一个球没控好力,嗖地飞出去,直直卡进护栏网网眼里面。
这是常有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分心了,定了定神,走到护栏网前面把球拔出来。
啪嗒啪嗒,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