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抬头,见是慕怀君,有些局促不安的点了点头。
“那跟我一起转转吧,你这小身板儿,再挤挤估计都瘪了。”
男孩咬了咬下唇,还真跟在慕怀君的旁边。
慕怀君就一副随便转转的样,左顾右盼的,看什么都好奇。
晒谷场围了一整圈的长桌,听说这是村里有几家,就有几张桌子。
每一张桌上都摆放着正统的农家菜。
算不得精致,也算不上养眼,甚至那用来装菜的碗盘都还有些缺口。
不过菜的分量倒是大,不似中午那两碗素淡的白水面,这桌上的菜可够舍得用油的,还都是肉油,浮在菜面亮闪闪的一层油光,每桌至少十二个菜,荤菜就占了一半以上,弥漫在鼻尖的浓郁肉香真是惹得人垂涎。
慕怀君看似随意实则刻意将所有菜都扫过一遍。
或是红烧或是白切,或是炭烤或是油炸。
都是处理好的肉,一块一块的堆放在碗盘里,肥瘦相间,也不知道是猪肉还是牛肉。
张飞鹏看得实在嘴馋,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都能吃吗?”
“哈哈哈哈哈,怎么不能吃!”回答他的是一位路过听到的村民,这村民是个健壮大叔,手上这会儿正抬着一大海碗的白米饭:“这是百家流水宴席,咱村的规矩就是今天每家的菜都得吃上一口,这是送福气的事,小哥几个也赶紧吃,不吃今晚可得饿肚子。”
话音一落,张飞鹏的肚子应景的咕噜咕噜叫起来。
正打算如大叔所说,去舀上一碗米饭,来尝一尝这宴席,却被慕怀君给拽住了衣袖。
“怎么了?”
慕怀君收回手:“先看看,咱就看了这么几家,都转一圈,瞧瞧哪家的菜看着比较好吃,到时候再去添饭,流水宴吃不完的,家里肯定都留着好几锅呢。”
张飞鹏一听也是,只能咽着口水跟着慕怀君继续转。
慕怀君嗅着鼻尖传来的饭菜香。
实在是抓心挠肝的让人抵抗不住,抬手轻轻揉了下小腹,目光从每一桌上的菜色上快速扫过,绕着走了一圈,他看到很多按耐不住的同行者已经和村民们一样,捧着大碗米饭,夹了冒尖的一碗菜,凑在一起津津有味的吃着。
这些饭菜端出来有一会儿了,村民们吃过也没见哪里奇怪,至于他们这一群人,估计大多因为警惕心中午那顿没敢吃,饥饿是真实又磨人的,饿极了更没什么意志力和判断力。
“不行,我也忍不住了!”张飞鹏吸溜着口水,忙跑到最近一家里要了碗米饭。
慕怀君看不出什么异常,总不能真的饿着肚子,便转头对男孩说道:“要不吃点?”
男孩眉头微蹙,说不上是嫌弃还是顾虑着什么。
三人一人抬着一大海碗的白米饭。
特别接地气的和村民们一起蹲在收割的草垛旁边。
“好吃!有料!”张飞鹏简直就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急食样,一边咕哝着一边往嘴里刨饭,大块大块油亮的红肉往嘴里送,吃得一脸满足。
慕怀君动了动筷子,正准备吃,余光却见男孩手里有些素淡的饭食。
男孩没有夹一块肉,碗里不是凉拌小菜就是腌咸菜。
“怎么不吃肉?”慕怀君问道。
男孩张了张嘴:“闻着味道有些怪,不好吃。”
“你是回族?”听说有些少数民族都不吃猪肉。
男孩摇头:“家里我爸喜欢做红烧肉,我也喜欢吃,但这个感觉不好吃。”
慕怀君笑笑,以为是家里养得好的孩子的那点小娇气犯了,嫌弃这些农家吃食。
回头看着碗里,肉块肥瘦相间正好,炖得火候刚刚好,筷子一戳上去就能把肉给戳穿。
的确令人难以把持。
眯了眯眼,慕怀君也想起了家里的餐桌,他和楚辞是轮流做饭的,红烧肉这一块没谁特别突出,但楚辞炒得香辣螃蟹特别好吃,而他炖的牛腩也深受楚辞喜欢。
思念满溢于心,一时也觉得着红艳艳的肉没什么吸引力。
而且,他总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抬头扫了一眼,所有人都吃的开心,同行者里也没见谁产生奇怪反应。
这饭菜当是没有毒的,一个游戏应该也不会这么设定,轻而易举的就让人团灭。
抬起筷子,迟疑了一下,慕怀君终是没有夹起碗里那块肉,在张飞鹏准备再去夹点时也抬手拦了拦。
随便就着凉菜吃了两口饭,慕怀君把碗摆桌上,很快就有妇人给收了回去。
慕怀君拿出黑卡看了看。
【夕阳西下,流水宴席摆满了晒谷场,吃饱了肚子才能继续夜晚的狂欢。】
微微放下了心。
张飞鹏这次吃了个饱,挺着肚子靠着草垛直嚎嚎。
“说实话,很久没这么吃过一顿好的了。”
“外卖小哥挺辛苦的,一般很少顾得上吃饭吧。”慕怀君搭话。
“是啊,就是不知道,她们两吃了没……”
神采飞扬的脸黯淡下来,张飞鹏垂着头,手捂住脸,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们还能回去吗?”
慕怀君也不知道,也说不出虚假的安慰。
“想回去,就多想想你心里惦记着的,起码不能留在这。”
一句轻飘飘的感叹消失在嘈杂的人声中,也不知道有谁听得到。
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菜上了又撤撤了又上。
拥挤的人群渐渐在眼前散开。
慕怀君抬眸望去。
妇人们忙着收拾桌上的狼藉,吃得心满意足的人们纷纷四散开来,或是站在边上,或是坐在草垛上,目光齐齐看向场中央炽烈燃烧的篝火,一声音调奇怪婉转的尖啸,让人群自发的安静下来。
柴火的劈啪声钻进耳朵。
火堆里好像丢进了什么东西,突然炸开火花,一股浓郁的烟火味飘散开来。
火星四落,跳动的焰火仿佛有了生命,尽情的扭动着。
铃响鼓起,闷萧脆锣,调拨的琴弦铮铮合乐。
飞舞的红色裙摆从眼前滑过,慕怀君懒懒望去,一个似从火中跳出的精灵正在场上欢乐舞动着,人群中响起欢呼声,自发的跺着脚,拍着手,打起有节奏的欢快节拍。
舞女旋转跳跃闭着眼,身上挂着的空木金属片互相碰撞得哗啦作响。
气氛越来越热烈,有些村民忍不住站起身来,将舞女围在内圈,其他人围在外圈,绕着篝火跳起来,一边跳嘴里还发出奇特音调的吼声。
慕怀君抱着手臂,看着眼前的场景。
再来点绚烂的灯光,那不就是857了吗。
火热的气氛最易触动人的神经,欢快的节奏让人心中难忍躁动,一个不注意就被热情的拽进人群中。
一日的惴惴不安惊惶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被一把火给烧燃烧殆尽,同行者们选择将自己在此刻放纵,忘却脑子里不断徘徊的一切愁绪,尽情的投入到这场狂欢中去,当然,这并不包括慕怀君和西装男。
西装男是个拥有强大自控能力的理智男人。
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放纵自己沉迷欢乐。
而慕怀君,这会儿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楚辞,可没那闲情逸致去跳舞。
两人都停留在欢闹的人群之后。
轻轻阖眼,一笑一肃。
最后西装男朝着慕怀君走过来,停在小台阶前,往上一坐。
慕怀君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那个工人没有出来。”
“正常。”慕怀君翘起腿,一派悠闲:“都怕成那样了,估计只想缩角落里等死。”
这话说得有些冷酷不留情面。
西装男忍不住又看向慕怀君,眼中一片深色。
“你有查到什么吗?”
“怎么,赵先生是想互换消息?还是空手套白狼?”
西装男眉头微蹙,神情中带着一丝不满。
一个高傲自负的领导者,不喜欢一个不能掌控的下属,也不喜欢对自己的反驳和抵抗,慕怀君一看就是个有个性的人,别人会给西装男面子,慕怀君可不会给。
气氛一时尴尬。
慕怀君坐起身来,觉得眼前有点晃眼。
不知何时眼前的人群缺了个口子,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跳跃在耳边。
抬头望去,一片红色从眼前拂过。
一股特异的馨香窜进鼻尖,令人有些痴醉。
慕怀君嘴角一勾,视线落在眼前小桌上的一枝红花。
倒也难得,这样一个小地方竟也有如此标致灵性的美人,她媚眼如丝,轻轻撩拨着人的心弦,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妖冶的薄红,比普通人的眼睛要狭长一些,漆黑的眼珠子也要大一些,就像有火焰在其中跳跃,对上一眼就能点燃胸腔里的所有热情。
得了美人青睐的慕怀君,惹得周围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西装男将目光落在桌上的红花,眼带思量。
这一举,与之后即将发生的事,会有什么牵连吗?
慕怀君依旧保持着懒洋洋的姿势一动不动,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还是一派从容自若,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将视线投入热情高涨的舞场中,看着那灵动跳跃如山间野狐的身影,嘴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喟叹:“第一个目标,是我吗?”
说起狩猎啊。
爱情中独有的情调。
被盯上的猎物,伺机而动的猎手。
最后到底是掉入爱情的陷阱,还是逃离那甜美的无边诱惑。
慕怀君手一捏,娇嫩的红花四分五裂。
那还用说的吗?劳资心有所属!对楚辞忠贞不二!
躁动挑拨的乐曲慢慢平息,人群纷纷散去,狂欢过后疲劳席卷而来,不知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就算只是站在旁边看着的慕怀君都觉一阵劳累,人们三五成群的就地而坐,大碗酒灌上一口,大叹一句爽快,夜晚还很长呢,火热的余韵依旧翻滚在心底,灼烫着脆弱敏感的神经。
有些人就和疯了似得。
西装男不赞同的视线扫过那些已经彻底将自己放纵的同行者。
慕怀君没注意别人,倒是看向那越来越近的人。
火红色的长裙勾出那细腰长腿的美丽线条,媚眼流光,眼波荡漾,火热的视线直白的落在慕怀君身上上下打量,姿态绰约的漫步而来,身上挂着的首饰稀里哗啦响,带着一股醉人的香气,美人缓缓落座在慕怀君的旁边。
慕怀君看都不看一眼。
要不是手机不在身上,这会儿他估计就安静的做一个地铁老人。
“小哥,怎么一个人?”
哎哟,这一波三转的声音,就像是带着勾子,勾得人浑身发软。
慕怀君轻笑一声。
不是他吹,就他这张脸,男女老少通吃,这美女打得什么心思实在太明显了。
转头对上那双眼儿,其中火辣的视线就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
这纯真质朴的农村里竟然还有这款式,实在是稀奇。
慕怀君的不动于衷,有些伤了美人的心。
美人抬起手,柔弱无骨似得朝着慕怀君的胳膊缠来。
慕怀君随手一抽旁边的干枯玉米杆子,耷拉着两片枯黄的长叶,一指眼前的美人。
之前那也没正眼看,如今瞧得清楚,慕怀君都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
当初那还真不是纣王的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