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个角色,一直被附加各种伟大、奉献、无私等等各种正向词汇,潜移默化地每个女孩成为母亲前都是被这么教育的,成为母亲后也是被这么要求的,于是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无论再深的恨意也会被磨损,慢慢地妥协,尤其因为孩子和孩子的父亲他们三人之间的利益息息相关。
千道流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已经好久没梦到过去的人和事,梦里的那天是他知道姐姐为他冒险去星斗大森林猎杀皎月玉兔,接近十万年的皎月玉兔死后产出的是一块躯干骨,为了测试魂技又剥离魂骨,岁安为此废去了封号斗罗的修为,之后也与封号斗罗无缘,留下一道横贯胸腹的疤痕,自此体弱,无法长久作战,寿命衰减。
千道流很生气,他无所谓自己什么时候为后人献祭,但他见不得别人为自己牺牲,他的母亲总是离他远远的,诚惶诚恐地不像个母亲,而姐姐岁安的武魂特殊,能随时出现在他身边,陪他说话陪他玩,安慰他帮助他支持他,某种角度说,岁安于他不止是姐姐,青鸾都委婉建议他们应该保持距离,感情再好的姐弟也没他们这么亲近的。
是而,千道流每次意识到自己犯错后,第一反应是去寻岁安,月虹的事也一样,岁安若有所思地点点下巴,只问他想不想把人放走,不想就给那帮老头一个不能放走的事实,也给他自己一个借口,若想,她一个魂尊现在只能死了。
千道流时至今日也不知道自己对月虹是不是爱情,若是,那所谓的爱情也太过恐怖,它几乎毁掉了三代人,若不是,他从未对其他女子产生那样的悸动,说是怕月虹离开了就会被守旧派杀死是他为自己寻的借口,如果由他亲自把人送去瀚海城,那边武魂殿势力薄弱,她未尝不能活。
而之后,月虹就像失去了阳光雨露的植物,在他身边快速萎靡,日渐枯萎,千道流不知所措又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惹她难过,自己的房间也回不去,关心的话不敢当面说,于他而言,月虹竟是比十万年魂兽还让他束手无策,魂兽他还知道怎么下手一击必杀。
那时,岁安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看着一边被血浸透的躯干骨,“可惜不是十万年魂兽,不过光是复生这一个技能就抵得上年份了,你尽快吸收,其他部位的,我们再慢慢搜寻。”
“你难道以后都要这么一块一块试过去吗?”千道流很少生气,“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把魂骨毁了!”
岁安轻笑一声,“不说这个了,月虹如何了?”
千道流火气一下子就下去了,颇为气馁,“还是那样。”
岁安似是疲累了,闭上眼睡去前,“我让人把柳絮召回武魂殿了,过段时间我去接触她。”千道流不解,却不打算问,守着她熟睡过去,才看向那块躯干骨,觉得无奈,他被天使神装拒绝,始终是岁安的心病,除了他自己很多人都不解为何天使神拒绝他,猜测成神是否需要另一位六翼天使的绝世斗罗献祭才行,那群老家伙开始打千寻疾的主意。
那次是岁安和月虹初次见面,带着各自的孩子,“这是我的女儿柳絮,要是按血缘算,小家伙该叫她堂姐。”
月虹半搂着千寻疾,明知是徒劳还是试图保护自己的孩子,防备地看着他们,“我没听说过。”
岁安玩笑道:“你都不和我那呆子弟弟说话又怎么会知道,有些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我怕他来,你不愿听,只好我来了,柳絮是个魂宗,低了点但保护堂弟够用了。”
柳絮笑容甜美,先是对着月虹行了个千家特有的礼仪,才哄着千寻疾到一边玩,不远不近,给她们留下谈话的空间。
“我听说最近留朱颜在尝试接触你儿子,”依旧是岁安先开口,“你不觉得该到我们合作的时候了?”
月虹双手环抱,“我能帮你什么?”
岁安:“我听阿流说,你希望换掉化义,你知道化义是什么人吗?”
月虹瞅了瞅她,又把视线放到柳絮身上,“他对千道流有敌意,而且野心勃勃。”嘶哑的声音不复从前的清脆灵动。
岁安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假如我说我是故意的呢?”
月虹并没有露出讶异的表情,只是疑惑,“这和我有关?”
岁安笑着拉过她的手,亲热的好似一对闺中密友,“现在有兴趣陪我喝一杯茶吗,花茶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岁安递过来的茶里泡的是蓝银花,月虹愕然地看着她一口气喝了小半杯,“这是从一株两万年的蓝银藤上发现的,每次开的花不过三五朵,但是能镇痛,还能让人保持兴奋,又不至于让人完全失去感官控制。”
月虹放下茶盏,“但蓝银草的毒素短时间内无法被排出体外,而且还能放大其他毒物的效果,不过我猜你至少是个魂圣,所以我不知道对你是不是也一样。”
“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替代我的位置,继续辅佐阿流,”岁安单刀直入,“你是个聪明人,或者说是天赋卓绝的天才,在你之前一共有过24617名蓝银草魂师,他们有的尝试过,有的直接放弃甚至是颓废,只有你一个没有任何外力帮助,自己把蓝银草这个武魂琢磨得七七八八的,还修炼到魂尊,每个魂环都是顶级配置,你有一个天赋领域吧?”
月虹将轻颤的手藏到桌下,“是,没什么用,只是能把我的气息变成一株蓝银草。”
“不过可惜了,就算你有天赋领域,老家伙们依然瞧不上你,”打量着她无所谓的表情,岁安轻笑着说出诛心之语,“其实你自己也知道武魂殿那帮人的态度和昊天宗的不会有多少区别,否则唐星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宗门上下,他有个非常非常喜欢的女孩,非她不可,哪怕是用旁门左道他也要完成宗门长老的条件,就为了娶他心爱的姑娘。”
月虹抬眼瞪向她,“唐晨和千道流的友情只是他们的个人私事吧。”言外之意,她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昊天宗和武魂殿对立的借口。
岁安点了点做成戒指的魂导器,一面将一封信递给她,一面说:“唐叶同我女儿之间相处得不错,再说了你孩子都这么大了,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替孩子想想,对了,这封信是我在昊天宗的暗桩拿到的,那帮大老粗难得用心,害得我的人纠结许久,没想到内容如此无关紧要,唐家人的心眼全对着自家人去了。”
那封信对武魂殿的确无关紧要,但对两个热恋中的男女却是至关重要,激得月虹生生咳出一口血来,“妈妈。”千寻疾下意识要跑过来,被柳絮抱住,而月虹伏在桌子上,手中死死把那封迟来6年多的书信抓成一团。
“月虹,”千道流知道是自己上前将人揽住,魂力沿着交握的手源源不断输入瘦削的身躯,“阿姐你同她说了什么?”
岁安白了他一眼,“你话怎么这么多,小侄子今天睡我那了,你的人自己照顾。”
自那后,月虹的态度开始软下来了,不再排斥他的接近,那张全家福是千寻疾闹着要拍,千道流本想借口离开,却是月虹开口挽留,“不是全家福吗,你走了算什么?”说话时她低着头,好似放弃了什么又好似决定了什么。
两人开始像正常的夫妻那样相处,那样应该算正常的夫妻吧?当月虹愿意用心时,哪怕其中蕴藏复杂感情,千道流觉得这都是好的开始,千寻疾更是开心,恨不得时时刻刻拉着父母在一起,后来千道流能与月虹重温旧梦,也是这个孩子闹着想和父母一起睡,人的底线总是很灵活的,大概她自己也觉得为了孩子妥协了一步,更多的也无所谓了。
不得不说,无论是千道流自己还是武魂殿那帮长老都小看了月虹,不过半个月月虹完全理清了岁安近20年来的布局,快速跟上她的思路,帮着她给千道流分析局势,解释其中路数,尤其她出生平民,和岁安刚好形成互补,只要再10年,武魂殿一定能够焕然一新!
可惜,留氏还是留了后手,那日屠门,其实损失最重的是留氏,是岁安亲自带人,用尽了非人手段才挖出留影镜武魂最大的秘密——吃下留影镜碎片的活物会无条件相信并依赖碎片的主人,他的识海完全向碎片的主人敞开,除非能反杀,否则无法脱离这种精神上的控制,他们选的人是千寻疾,武魂殿上下没人会防备一个小孩,更不会有人舍得杀他。
天斗城郊外——
泰坦焦急地在一辆马车外来回踱步,看看远方又忍不住回头望望车里还裹着披风的人,忍不住问:“宗主,有必要吗?”
坐在马车里的唐啸只低低说了声“来了”,泰坦只觉得一股劲风拂面,马车里已经多出了一个同样用披风裹住全身的男人,“主人!”泰坦激动得直接下跪行礼,而久未见面的兄弟俩却显得平静甚至冷漠。
两人眼神复杂地对视许久,唐啸先开口,“泰老,退下!”
泰坦犹豫地瞥了眼唐昊,看他不反对,才退到外围警戒,唐昊这时才开口,“当时的事,你知不知道?”
唐啸苦笑一声,“我以为你会先问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唐昊一怔,“父亲他、他不是被我……”
唐啸摇摇头,“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你敢和那帮老家伙作对,父亲高兴得很,他当年向宗门长老妥协,放弃心爱之人,尽管和母亲也算是举案齐眉,但是他心中到底不平,再说了什么人兽之别,说穿了都是为了强大自身,削弱外敌,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
唐昊握起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所以真的是他们,不过一个魂环而已,他们就没想到我也会死在其中吗?”
唐啸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没想过,十万年魂环是意外之喜,他们真正接受不了的是蓝银草魂师做你的妻子,尤其武魂殿那边千寻疾的天赋在一众六翼天使魂师里显得平平无奇,他们接受不了有一名蓝银草魂师拉低昊天锤武魂的品质,连母亲都会生出月华这样的,更何况蓝银草魂师。你也不算第一个,叔爷爷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唐昊下意识摸向腰带上的魂导器,“大哥,你见过那叫月虹的魂师吗?”
唐啸:“没有,恐怕连父亲都未见过,当年武魂殿以八族长老为首的势力同千道流和当时的教皇闹了许久,为了保护妻儿,千道流几乎是将人软禁,如果不是那次远征海神岛,叔爷爷也没机会可以接近……”
说到此,两兄弟觉出不对,唐啸脸色铁青,“我们被利用了,那帮老家伙是想挑起武魂殿和昊天宗的纷争,一旦开战上三宗同气连枝必然相帮,武魂殿如果能成功击败上三宗,就能进一步扩张在天斗的势力,雪家人如果不想无魂师可用,定要倚重武魂殿,届时武魂殿在天斗帝国可以与皇室比肩。”
唐昊更是面无血色,“大哥,叔爷爷最后是陨落在落日森林,为何昊天宗的人不去接应?”
唐啸闭了闭眼,强压下怒气,“父亲时日无多时告诉我,当年长老们扣下了叔爷爷给月虹的信,他们也没想到月虹后来跟了千道流,生下千寻疾,叔爷爷哪怕知道了依然痴心不改,定要当面问个明白。
父亲的红颜知己在武魂殿地位特殊,叔爷爷是从她那里知道那次远征,武魂殿守卫空虚,留下的侍卫长是那红颜的父亲,答应叔爷爷可以安排他和月虹见面,但没想到武魂殿的人反过来追杀他们母子,叔爷爷不忍心爱之人死在眼前,带着他们一路奔逃,到落日森林前叔爷爷向宗门求助了5次,但是别说父亲,就连爷爷都不知道。”
唐昊行事是有些冲动,却是粗中有细,“雪家?”
“还有星罗的人。”唐啸长叹一声,两兄弟一时相顾无言。
一个绝世斗罗给家族带来多少荣光与信心,尤其宗门大比后,宁风致巧舌如簧说动唐晨接受两宗的联手挑战,就是有七宝琉璃塔辅助的剑骨两位斗罗都在宁风致魂力耗竭后败在唐晨手里,那时唐晨还有余力应对玉元震将之打败才露出疲色,其中的剑斗罗在七宝琉璃塔辅助下可是接近99级绝世斗罗,依然没能讨得好去,绝世斗罗的强大令宗门上下热血沸腾,更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按祖父的设想,当时的昊天宗虽然有他这一名绝世斗罗,但七宝琉璃宗有两名封号斗罗,剑斗罗突破98级只差一个契机,未来更是说不准,蓝电霸王龙宗据他所知存在某个秘法,必要之时可利用血脉之力造出封号斗罗,武魂殿的封号斗罗之多更别提了,昊天宗也就只有一名绝世斗罗罢了,真起冲突,昊天宗并不占优。
如果只是这样也罢,真正令长老们盲目的是千道流的落败,大概绝世斗罗的对手实在难寻,他们两人或明或暗切磋不下百次,有输有赢,总的而言是六四开,祖父占优,祖父的设想是联合武魂殿慢慢将魂师彻底和贵族切割,但是长老们却想成为事实上的七大宗门之首,收服七宝琉璃宗和蓝电霸王龙宗,和武魂殿分庭抗礼,再借星罗帝国的支持,取代武魂殿。”
“他们疯了?”唐昊再也忍不住,抬了下身体差点撞到车顶,又泄气地坐回去,“那这跟我和阿银的事有何关系?”
唐啸犹豫了一会,“我猜和一件东西有关,父亲行将就木时,偷偷离宗去见了一个人,把一件东西交给了他那位知己,难得强硬地对长老们要求适可而止,不要过多干涉你的选择,他最后只跟我提一嘴那里面的东西涉及唐星叔祖父,抑或日后昊天宗气数已尽,可凭借那样东西借武魂殿之势离开天斗与星罗,往更偏远的地方迁徙。”
唐昊很想来一句父亲也疯了,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座位上,“他们是想用我的命逼父亲服软,可是误打误撞让我得到了阿银的魂环。”
父亲唐叶是个很温和的人,温和的不像昊天宗的人,对于一些倚老卖老的长老只要不过分他都是得过且过,就是他们小时候调皮捣蛋把宗祠砸塌一个角,父亲也从未疾言厉色,只领着他们一砖一瓦地修补宗祠,指着那些牌位一一说着先人们的功过,为昊天宗的付出,不像其他长辈开头就说兄弟俩错了,耐心引导他们自己明白宗祠不是可以打闹的地方,尊敬的不是那些牌位,是牌位背后先人的付出。
唐昊很难想象那样的父亲会用那样激烈的手段只为了替他争取一个与心爱之人相守的机会,他很想问一问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老们,他们是怕蓝银草武魂拖累后代,还是怕这个位置被外人占了,他们没办法借机探听他的家事,进而影响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