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乌丸宅
乌丸莲耶仰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但面色红润,目光明亮,尤其是在见到贝尔摩德和琴酒的那一刻,他的双目迸发出骇人的光芒来。
贝尔摩德并未表现出丝毫异样,作为组织名副其实的千面魔女,她早已经成长为了乌丸莲耶所不知道的样子。
“boss,”她这么呼唤他,“我将琴酒带过来了。”
与贝尔摩德相比,琴酒的反应竟要更活泛些,有种在见到乌丸莲耶房间内的各种非正常器皿与材料后的疑惑。但他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站在那里,强大,且顺从地低下头,以臣服的姿态呼唤乌丸莲耶,“boss.”
乌丸莲耶十分里有十二分的满意。
尽管贝尔摩德的性相和他不够相符,但乌丸莲耶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他找到了仪式的方法,并决定现在就要吞噬掉贝尔摩德来达到肉1体的蜕生。
对于这场仪式来说,无论如何,适格之人必须食欲惊人。
……贝尔摩德,乌丸莲耶半是厌恶半是垂涎地看着她,这个失败的实验体,这个他血脉上最亲近的女人,而如今,他要她成为自己的盘中珍馐,不够完美,但足以解燃眉之急。
他已经受够了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愤怒与恐惧犹如地下岩浆,如大锤抡下般猛烈。
他看着那份仪式内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保顺序绝对正确。
晦暗的天色令房间里少了些光亮。贝尔摩德平静地站在仪式中央,而琴酒则是站在一旁,目光穿过暗沉无生气的回廊外,企图寻觅一处新鲜的气氛。
滚动的黑暗遮蔽了天边的落日。天色很快暗下来,还没到以往的时刻,不少人家已经点亮了灯火。
琴酒站角落里感受着一切的沉闷,想着将到来的夜会持续多久。
烛火被点燃了。
贝尔摩德垂着头,手里握着从弥阿夺来的“宁蒂”的肋骨,它已经被打磨成一把适合切割皮肉的中长匕首,雪白的骨散发着月一般柔和的光辉。
待到乌丸莲耶下达命令,贝尔摩德将自刎于此,作为珍馐落入盘中,静候她的主人狠狠地啃肉,嚼骨,吮髓。
一根根细小的触手窸窸窣窣从法阵中探出头,以缠绕的姿态将贝尔摩德紧紧包裹,无数只细小但有力的手,牵引着贝尔摩德的手,令其将匕首抵住动脉处的皮肤。
乌丸莲耶非常满意。
只是……他低声咳嗽两声,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毕竟从开始研习无形之术后,他就很少生病了——这忽如其来的咳嗽让他有些担心。
而贝尔摩德却在此刻隐晦地与琴酒对视了一眼。
奏效了,他们同时在心里想到。
有关藏宝地的诅咒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乌丸莲耶身上——
。
。
。
这件事还要从马德拉被流亡者召唤到午港前说起。
“弥阿存在一种很出名的诅咒。”他躺在祭坛上笑意盈盈,“而且冤有头债有主,这诅咒只会缠上发起人。”
“啊……”
贝尔摩德忍不住惊呼,“你是说……”
“对,乌丸莲耶逃不掉这个。”
马德拉笑着感叹:
“啊……我们boss大人,竟然也是这么关爱员工的好上司。”
已经叛逃的诸伏景光忍不住开口,“他只是不知道吧。”
这话说的,马德拉立马横眉竖眼,“你是不是想说前老板坏话,苏格兰,这个习惯很不好哇!就不能是boss体恤下属以身试险吗?”
而且自己也马上就要变成前老板了,马德拉表情超级严肃,心想,这可不行啊!
尽管大家都说飞升后哪还管飞升前的事,但马德拉不想飞升后被自己的信徒说坏话!
诸伏景光只用一秒就看破了马德拉在想什么,“…………”
他恨不得用那根肋骨敲对方脑袋,不过鉴于上司看起来太惨了,于是前成员苏格兰只是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马德拉根本不怕他。
“而且你不能把boss想的太可怜了。”他严肃道:“他已经快活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享尽荣华富贵,所以——诸伏格兰,(诸伏景光:谁是诸伏格兰???)哎呦,这你先别管,总之这次任务之后,我会为你下达新的命令,”
伟大的教主摸摸下巴,抬手一指,“你也去刺杀boss吧。”
这话说的过于云淡风轻,无论是贝尔摩德还是苏格兰,都没想到马德拉会这样安排。
“看我干什么?前老板还是死的好,这是密教人的基操——当然,你不许这样对我!”
马德拉抚平自己的衣角,披上当地的棉白外袍,捂着肚子缓缓坐起。
“我甚至给你涨工资了呢。”他嘀咕。
诸伏景光彻底没脾气了,他有时候也会感叹,世界居然会允许马德拉这样的幼稚鬼飞升成神吗?
世界完蛋了。
可不知不觉间,他竟然也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我倒也没这个能力。”他实事求是道,“伟大的教主无须担心。”
马德拉被捧的心满意足,他拿着真正的宁蒂的肋骨,右手放在心口,欠身对着在场的人行了个小小的礼,那被剖开的胸膛的血液很快染红了他身上的棉白,渗出的红色如涓涓细流垂落与外袍中央以下,在昏暗的房间里反射着微弱的光泽,伤口的存在总是那么显眼。
窸窸窣窣,几条小蛇从影子里钻出来缠绕在马德拉的小腿并向上攀爬,紧接着是更多。
现在还有最后一件小事。
马德拉的黑眼珠转啊转。
你看起来又有点不高兴,有什么问题吗?
作为刚刚修复了关系的好友,马德拉非常体贴地询问贝尔摩德。
“并不,感谢你的关心,Madeira.”
说完这句话,贝尔摩德才将视线从别处看向马德拉的眼睛,她看到他站定,双手交叠放在那染血的破口处。
“我只是…这件事不应该是我去做的吗?”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
马德拉点头,他掂量着宁蒂肋骨的重量,忽地将它轻轻压在贝尔摩德的头顶。女人浅金色的头发随着重量下塌。
“所以你得抓紧了,贝尔,不然被人领先了可怎么办啊。”
马德拉冲她眨眨眼,苦恼道:“我还在等你的答案呢。”
当那份重量温柔地离开头顶,贝尔摩德还在愣神,她停顿片刻,忽地露出一个很小的微笑。
哦,好吧,如果这是神的小小要求,她还能说什么呢。
神将面前时间的流逝作为战场。如果说苏格兰的参与是一场挑衅,那么她要做的不过是应战。
“那你找的人可不对,Madeira.”她故意板起脸,眉眼仍然很不克制地弯着,“我认真的,这比赛有黑幕,优势在我。”
马德拉半个身子都被蛇缠住了,它们在拉着他向下坠,闻言,真情实感地疑惑道:“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忽略掉诸伏景光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马德拉大声向在场的人道别,在他通往洞开的另一扇门时,整个密室开始震动。
始终沉默的特蕾莎忽然开口:
“这里要塌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顿了顿,她对贝尔摩德说:“记得带上肋骨和诅咒。”
。
【往昔不再之城】
(弥阿的风十分任性。它像个穷孩子一样拉扯着我们的衣服,向我们的脸上投掷沙土,在布满尘土的石块中哀鸣。这座荒废之城并不单调。这里有柱子、拱门、被沙子蒙蔽的雕像,和不知延伸到何处的脚印。
我们在一个可能是地窖或神殿的废弃房间里发现了遗迹。房间的墙壁开裂,裂缝中流出沙土。
当我们回到地面时,风正在上行,几乎将我们吹至空中。
也许它很是想念我们。)
。
。
。
迟息诅咒从咳嗽开始——像讨债人一样在受咒人的喉间游荡。
当它发作时,它会拿走一份【健康】。或者,需要受咒人投入足够强大的心之影响来对抗诅咒。
否则,健康将被转变为衰老。
而乌丸莲耶最缺的恰恰就是【健康】。
【健康属于我的这具身体。世间存在各种各样的身体,但这一具是属于我的。
我的头脑需要它,正如菌菇需要泥土。】
贝尔摩德隐瞒了诅咒的存在,得益于蛾相最擅长欺骗,乌丸莲耶竟真的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在最后一份健康被诅咒销毁后,乌丸莲耶的生命开始了倒计时。
他意识到了,并发出惊恐的嗬嗬声,那粗重的、犹如野兽被重创一样的喘息萦绕在房间内。
老人的手胡乱挥动,妄图掐住身前女人的脖子。那只脖颈被细密带有尖刺的触手缠绕,俨然已经刺破了皮肤。
但——没有血流出来,一滴都没有。
贝尔摩德并未挣脱那些细小的阻拦者们,她握紧肋骨,对着致命的脖颈划去,刺啦一声,乌丸莲耶的双目死死睁大。
他看到了,贝尔摩德像蜕茧般挣脱了外表的皮肤,先是被划开的脖颈,紧接着是整片后背,茧内的生命用尽全力从旧的躯壳中钻出,湿漉漉的,满是粘液与红色血丝的身体,缓慢而有力地向外挣脱。
浅金色的头发更白了,湿润地贴在额前,像浸润了月光。
一个比贝尔摩德更加苍老,也更加真实的躯体伏在蜕下的茧壳上,手肘撑在地面上,如此狼狈却如此美丽。
她的背部多了一双灰扑扑的鳞翅,现在还只是两团紧皱的、湿漉漉的囊袋,无力地垂在身侧,像一团被揉皱的帛布,房间里除了乌丸莲耶惊恐的嗬嗬声,现在还多了女人肆意的笑声。
刚开始还是无力的,但随着她狼狈地爬向乌丸莲耶,上半身成功趴在对方的膝上,有了支点后,那笑声变得更大,有将恨与痛一同脱口而出的畅快。
“我的血亲……”她边笑边咳,气管呼呼作响,“你是否愿意为我轻声朗读童话,一如我小时候那样?”
乌丸莲耶还带着呼吸机,他剧烈挣扎,企图后退,但身后就是半抬起的床,真是腹背受敌。
“你不愿意吗?”贝尔摩德轻声道,头轻轻枕着乌丸莲耶的膝,苍老布满皱纹的手握住更苍老的那只,“那让我来吧,我会为你讲述……”
“在隐秘的历史里,有一场覆石之战,在这场战争中,【飞蛾】从从内部篡夺了【转轮】,盗走了它的皮肤……”
她捧着乌丸莲耶的手不让他离开,把额头往他掌心里送,没有人知道贝尔摩德现在在想什么。
她这样依偎着,就像很久之前,她还是孩童时也曾这样做过。
“我的血亲啊,”她喃喃,表情是如此幸福,真心和眼泪一起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了,“而这也是我们的结局吗?”
“嗬……”
健康的消减让乌丸莲耶迅速失去力气,他的体力已不足以支持他衰弱的心脏,但意外的,他并没有因此死去。
老人的视野逐渐模糊,缓慢搏动的心脏被另一种更狂野的跳动取代,他感觉到自己的皮下的肉被啃食,视野逐渐暗下。
生命的最后,人的声音已经远去,他所听到的是一种狂乱冲撞皮肤的撞击声,无数飞蛾在煽动它们有力的翅膀。
琴酒从角落里走近,看到了乌丸莲耶已经灰败的眼球,在这具苍老的躯体上,无数小包从皮肤上鼓起,快而密集地冲撞蠕动着。
贝尔摩德抬起与曾经相比苍老的厉害的面容,对琴酒露出一个微笑。
她仍是那副姿态,枕在乌丸莲耶膝头,皱纹遍布的脸好像更干枯了些,似乎很快要进行下一次的蜕皮。
“你想说什么?”她问。
琴酒垂眼看着她,贝尔摩德并未从中看到任何陌生与不适。
“而我有什么要说的?”琴酒哼笑,举起枪对准门口。
“Vermouth,”他说,“你这副样子倒是比之前任何一张脸都要顺眼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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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响起急促的跑步声,紧接着哐当一声响,萝丝和波特像两颗炮弹一样闯入房内,在看到琴酒和贝尔摩德后,后者猛地刹住脚。
萝丝跑的太急,一头撞在波特后背把人推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