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写完卷子的最后一题,余执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舒适至极地想到:没有程翔瞎哔哔的生活真好。
但他一口气还没呼出去,就见韩晓荞抱着一沓卷子走了进来。
余执心头涌现一股不好的预感,想到自己可以称得上是惨烈的数学卷子,他心下一沉,感觉自己可能得去一趟霞姐办公室。
卷子被一个个发下,终于轮到余执,他果然看见一个鲜红的119。
真是棒极了,现在火烧到眉毛了,正好需要打个火警电话,余执嘴角僵硬地扯了一下。
余执抬头,就见韩晓荞张了张嘴,可话却不是对着他说的:“季铭,霞姐让我告诉你,你的卷子在班级门口,她让你自己看,就不用去烦她了。”
余执虽然不懂季铭做了啥,但是大为震惊。
他转头看过去,见季铭只是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回复道:“知道了,谢了。”一副淡定自如的样子。
余执下意识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转过头看着119,过了几十秒,他还是怎么都没把它看顺眼,索性拿铅笔盒把这三个数字遮得严严实实,开始对着试卷发愁。
正当他苦恼地改完最后一题,就听见梁伟利那个大嗓门在班门口大喊:“铭哥,执哥,快出来!你的试卷在墙上挂着。”
余执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季铭的试卷,有些奇怪地想:他的试卷干嘛叫我?
全班却没人提出疑问,听见这话全都急着往外跑,差点没把门槛踩塌了。
他正想着,就听“咔嚓”一声,门槛不堪重负地断成两截,程翔好巧不巧被它绊了一下,一脑袋就往楼道里栽去。
平时跟他玩得好的几个人,尤其以梁伟利为首,轰然散开。
就见程翔失重的瞬间下意识就往梁伟利胳膊抓去,本来他勉强能稳住身形,结果梁伟利往旁边一跳,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平衡感瞬间被打破,程翔眼睛还瞪着梁伟利,就那么直挺挺地摔了一跤。
梁伟利本来还有点愧疚,结果看到他这副样子,面上抽搐了几下,本想掩饰一下嘲笑声,结果他没憋住,一句完整的嗤笑顿时分成断断续续的几截,嘲笑意外更浓。
程翔脸色铁青,但因为还坐在地上的缘故,反倒有些滑稽。
余执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几个度,感觉把最近几天的气散了大半,看着程翔的臭脸也变得可亲起来。
等到人全都出完了,余执这才慢悠悠地从程翔旁边走过。
程翔正扶着梁伟利的胳膊,忍着屁股上的疼,艰难地站起身来,见余执走到近前时还有意无意地挺直了几分本就笔直的背,满屏挑衅显露无遗。
程翔脑海里突然想到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余执终于大仇得报后,心里正在高兴,结果往人群聚集处一看,顿时什么表情都傻在原地。
只见一班靠近门口处贴了一张试卷,最后一道小问上用极尽潇(潦)洒(草)的笔墨写着“无解”两个大字,简直闪瞎了他几辈子修福的卡姿兰大眼睛。
偏改卷的人还怕别人不知道这人是谁,把他的名字用鲜红的墨水遍布了整张A3纸。
“看啥呢?”季铭从身后拍了拍余执的肩。
几个站在他前面的人回过头,看向站在余执身边的人。
余执迫切地有种捂脸的冲动,他条件反射般往远离季铭的方向迈开几步,然后装作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远远走开。
余执心说:明天就跟他绝交,不然脸都丢没了。
结果没到明天,只在今天放学之后,季铭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往门口走的时候,余执就感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打量时刻徘徊在他身上。
余执在心里赞了一句文江八卦的传播速率,立刻跟季铭拉开距离,结果视线就分成了两拨。
余执想起出门时季铭邀请梁伟利和程翔一起走,那两个人连连摆手的样子,心说还是他俩有经验。
却丝毫不知他俩仅仅是因为不想亮一路,跟它比起来,这种举世瞩目的二逼事就是小儿科。
好在这事儿过去没多久后,又一见大事吸引了众人全班的注意力:月考就要来了。
余执掰着指头计划好复习时间,却感觉到全班气氛和往常不太一样。
不单是平时松散的气氛变得团结起来,现在想来,倒是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余执最开始以为是快要考试了,没想多少,直到他发现时不时有目光朝他这边看过来,没有季铭,就单纯地是在看他,眼里的意味也不是揶揄,若要单纯地形容,就是不友好。
余执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多少次感觉到这样的视线了,他有些烦躁地皱皱眉,站起身准备去上厕所。
他拉开拉链正在解手,突然听见掀门帘的声音,他手下一抖,差点撒出去。
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完这件事,他一转头,就看见季铭走到理他两个空位处站定。
感觉到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季铭转过头,看着余执道:“一起吗?”然后也不管余执还在旁边,一边说话一边自如地解开裤带。
余执站在旁边和他僵持了一下,最后在季铭终于解开裤带的瞬间生硬地转过头,丢下一句:“谁要跟你一起。”转身拉开门帘。
季铭在他看不见地地方微微勾起唇角,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转瞬间笑容又隐去,脸上恢复往日的平静。
余执绕出厕所,看见几个同班的女生聚在洗手台前正在聊着什么。
余执没心思听别人的悄悄话,径直走到洗手台的另一边。
从面前的镜子里,余执却看见其中一个女生隔着镜子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推了推身边正在说话的女生。
那个女生也抬头看见了他,立刻就停止对话,跟身边的女生对视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去。
余执慢慢停下正交叉搓着的手,只是放任它们被动地在水流下冲着,连季铭什么时候出来的都没发现。
直到季铭看着余执的手在万年没有热水的水龙头下冲得发红,这才开口询问:“怎么了?”
余执在这几秒间回想起他刚来文江时的那几天,心里暗嘲一声“娇气”,关上水就从季铭身边绕开,准备离开这里。
季铭就像是随口一问,也没非要个答案,往旁边让了让,方便余执出去。
余执从季铭旁边插过去,校服宽大的袖摆在对方身上擦了一下。
季铭垂下眼,正好看见少年有些冷硬的背影。
季铭伸出手,在余执走出门的瞬间拉住他的手腕,少年刚被冰水冲过的手腕凉得发红,让季铭指间下意识地颤了一下。
温度在两人肌肤相触间中和,余执的脚步顿在原地,大概是因为温度过低,指间有点微微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
季铭低下头看着余执正被自己抓在手里的手腕,沉默了片刻,才道:“等下我,很快。”
余执不知道听没听清这句话,只记得意识回笼的时候,季铭已经洗完手回来了。
他突然脸色苍白,脖子僵硬地低下头,看着季铭刚才抓过的地方,隐约有滴微小到难以发觉的水渍。
他几乎是用逃跑的方式来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立即把手伸到水下,用了吃奶的力气使劲搓起来。
季铭就好整以暇地靠在旁边的墙上,看着余执翻来覆去地搓了好几遍手。
后果就是等余执回到班里的时候,他的手腕已经被冻得隐隐发僵,手腕处还有一片怎么都消不下去的红。
等他从可怕的思绪中脱离出来时,就看见程翔和梁伟利在教室后面聊着什么,说了两句之后,两人皆是皱了皱眉,然后沉默了几秒,又开始说话,只是两人说得越来越激动,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最后还是程翔余光中看见余执望过来,然后用眼神示意梁伟利转头。
三目相接,两人果然偏开视线,四周一片沉默。
余执就在这难熬的气氛中又坚持了几节课,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如果说几周前他还无所谓,那么几周后,被孤立就真的开始难以忍受起来。
余执从桌洞里拿出手机,放了一首快节奏的歌,戴上耳机,将视线隔绝在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执摘下耳机,一阵措不及防地声音就落到他的耳朵里:“樊老的特级没评上,好像是有篇雷同的文章被评上了。”
余执愣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回忆起樊老每次叫他去办公室时的认真,哪怕明明知道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也依旧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尽管他并不需要这份关切,但还是将这份人情记了下来,成为他在这个学校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他不太能理解这样认真负责地批改敷衍至极的作业是究竟是什么心情,甚至是直接照搬答案的作业也是批改得一丝不苟,只是感觉心头被沉重得撞了一下。
依旧是上演了无数次的戏码,那说话的人被身边的人碰了一下,两人往余执这边看了一眼就心虚地收回视线。
余执突然明白了这丝诡异的气氛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