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在徐风时眼里他们三个一定就像是被困在油画里的小人,路威贤的脑中突然窜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他任由万千思绪从手中溜走,最后被攥在手心里的只有半丝无奈。
路威贤用手整理着头发,每当发丝滑过鹿角,阵阵痒意总让他想要缩起脖子:“我不会经常说这种话。”
他会试着推倒矗立在自己和闻天客之间的那堵墙,但他的大部分精力还得付诸于更重要的事情。
闻天客的眼中还夹杂着一丝迷茫。
路威贤的同伴应该是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狮种,或者是被他改变了命运的来文……怎么会是……?
沉默的几秒中,长有一头美丽银发的男人站到了他们之间。
确认房子里的徐风时最多只能看见自己的背影后,阿雾的蛇瞳在一瞬间闪现。
他要看看这个人类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闻天客几乎是立刻察觉出阿雾的意图,那双似被云雾笼罩的眼睛在顷刻间变换了神情,金色瞳孔里的光芒狠狠扎向了阿雾:“让开。”
闻天客右眼中下意识产生的暴戾毫无疑问让路威贤感到了惊讶,阿雾也因此停止了侵入闻天客记忆的行为。
右眼只是威慑,但镜片之下的左眼却防备性地释放出了杀意。很少有人类能挑衅到阿雾,一缕白雾从他的指尖释放了出来。
“都冷静点。”路威贤的目光流转在他们两个之间,将温热的手心贴上了阿雾的脸颊。
在不刻意伪装的情况下,阿雾的体温和路威贤还是有着一定差距。没有布料阻隔的突然贴近在阿雾看来就像是被湿热石穴中孵化出的蝴蝶吻了一下。
毫无招架之力。蓝色的竖瞳很快就重新变得圆润,阿雾对着路威贤道:“我是同伴。”
他再看向闻天客,面色依旧沉郁。明明让路威贤开心就好了,这个人却一直有的没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谢你,”路威贤替阿雾整理了一下乱发,然后示意他先坐回位置上,准备和闻天客继续先前的话题。
路威贤手型修长,指节鲜明,皮肤透着粉,修剪整齐的指甲非常圆润。他的手自然垂落在身侧,另一双手跟它相隔不远。
那双手的血管鲜明,白得不是那么健康,它来到了路威贤的手边,却又小心翼翼地停下脚步,似乎下一秒就要化成风逃窜到别处。
路威贤摊开手心,表情很平静,他给了闻天客很多次牵住自己的机会,最后的选择到底如何还是得看对方。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喜欢沟通的人,但次数多了也会逐渐变沉默。沉默不是无言,是他的心情已经到了不愿开口的地步。
苍白的手似乎能读懂他,一股力量推进了手与手之间的距离。闻天客拉住路威贤,无形的命运线交织在他们的掌心:“我不会再让你困扰。”
他想让路威贤更骄纵一些,为此他愿意做任何事。然而他所期盼却不是路威贤想要的……他没办法对路威贤的意志视而不见。
“不让我困扰吗?”路威贤反问了一句。
金色的眸子早在刚才就褪去了锐性,此时此刻正温和地包裹住青年。
“也不让我自己困扰。”
情绪重新在路威贤的眼底流动起来,那些情绪就像是盛夏的绿荫,闻天客再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关心他物。温柔而明亮的眼睛,他想一直注视着。
路威贤的手像是蝴蝶般灵巧地飞回到秋千上,他自己一个人轻荡起来,一望无际的绿草长满了前路。
闻天客和阿雾待在他的身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再说。他们只是静静晒着阳光,随着秋千的摆动平缓地吐息。
复杂的情感穿过他们每一个人飞向了蓝天。路威贤放松下身体,宁静的氛围让他的角也陷入了沉睡。
“……消失了?”脑袋轻了不少,路威贤离开蕴藏着童年回忆的秋千,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阿雾下意识瞥向闻天客,然后很快走到路威贤身边:“消失了。”
闻天客顿了一下而后跟上:“应该是药的缘故。”
路威贤走路的时候没控制好平衡,踉跄了一下,闻天客和阿雾一齐扶住了他。
“这么有效?那我其实可以等角消失再去见徐风……时。”路威贤转头看向那栋洋房,男人已经拉起窗帘停止了对他们的观察。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毕竟谁也无法预料他的角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出现。
袖子被人捏了捏,路威贤看向戴着单框眼镜的男人,对方的声音放得比平时更低:“药是用阿雾的血做的。”对方似乎听进去了他方才的那一番话,主动卸去了部分谎言。
蛇人也在此时抬起自己的眼皮,轻轻“嗯”了一声。最初他答应闻天客一起瞒下这件事,就是因为怕路威贤产生负担。不过阿雾也明白,不欺骗才是路威贤真正想要的。
“做药很有意思。”他不懂得疼痛,所以不用担心他。
阿雾看着路威贤偏向闻天客的侧颜,心中涌现出的陌生情绪催促着他继续说点什么。这种情绪好像在路威贤嘱托他去救寻那两个人类的时候也出现过……
这是什么样的情感?阿雾回答不出来。
想要被注视的情绪传递给了路威贤,于是路威贤转向了他。
闻天客的坦诚是一个好开端。路威贤晓得情况特殊,要是他三天两头晕一回那别说查清消失的进化史了,就是出行都有困难。当下利用阿雾的特殊血液确实最为稳妥。
他看着阿雾,银发渐渐汇成眼里的一抹光:“其实你一直在救人。”
从“杀”变成“救”,从“掠夺”变成“给予”,阿雾早在不知不觉中叛离了实验的最初目标。
“是你给他带来了变化。”闻天客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和路威贤并肩走在草地上,二人的距离较之前而言要近了许多。
路威贤回头望着他们三人行走留下的痕迹,平静的心在此时此刻就像流云一样轻盈,缠绕在心头的压力彻底消散在风中。
无论是多么微小的改变都关系着未来,而他确实能影响周围的人事。阿雾的转变让希望变得更切实。
阿雾瞥了一眼闻天客。就在几十分钟前他们之间还剑拔弩张,但如今竟然又在青年身侧形成了诡异的平衡。他皱了一下眉,这个人类的特殊远不在于实力……有什么东西从阿雾的脑中窜过,但他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这缕异样感。
他们继续走着,路威贤侧身看向似乎正在发呆的实验体:“不舒服吗?我醒来的时候感觉你的体温不正常。”
阿雾一下回过了神来:“没有……”
路威贤感觉有点奇怪,但也没想太多,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房子,思绪不免又回到了徐风时身上:“那人是关键,我们要先想办法取得他的信任。”
“物尽其用,人尽其事。”闻天客本来准备让路威贤随心而动,自己再根据路威贤的行动来采取不同方案。不过现在看来,比起肆意妄为,路威贤还是更喜欢按计划行事。
“徐风时受到辉面族的攻击而昏迷,如果他真的掌握到了什么信息,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闻天客将危险性最低的策略说给青年听,“我们可以再救他一次。”
鹿角陡然消失,路威贤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发酸,他不禁晃了晃头:“但你也说了这里很偏僻,辉面族要是没来怎么办?”
阿雾模仿着路威贤偏了一下脑袋。
“我会把坐标发送到距离咱们最近的飞行器上,”闻天客以真身来到这个时空,无法再轻易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因而事先已经准备好了所有可能需要用到的工具,“同时我还会中断对方的信息传送系统,确保敌人数量在可控范围之内。”
阿雾对此没有异议,这个时空的科技水平远不到能伤害他的程度。
闻天客脖颈的红竹颜色妖冶,和他的言语、行事风格差别极大,但路威贤却没感到任何不自在。尽管对方已经很努力隐藏自己的侵略性,但路威贤还是能感受出闻天客在细节上的果断。
如果闻天客所处的世界有兽种,他的兽种多半也会是在战斗中一击致胜的猛禽。
这栋洋房矗立在空无一人的原野上格外瞩目,路威贤推开看起来崭新的围栏,这回方才注意到房子前种了一丛茶绿色的花。
路威贤仔细扫了一眼,随后不禁愣住。他的记忆追溯到刚和直播间签订合约的时候,用户“5266”为他赠送出的“梦幻科玫瑰”也是如此颜色,花瓣底部闪烁着的天然珠光更是如出一辙。
他情不自禁看向闻天客,男人却在对视后道:“快进屋吧。”
路威贤徒手摘下一枝花,玫瑰根茎上未经处理的小刺划破了他的手指,比寻常人要更明显的痛意传来。
血丝让阿雾有些紧张,他慌乱地低下头亲了一下路威贤的指尖,伤口很快就自动愈合起来。
挂着点血的花茎抽短了几分,茶绿色玫瑰却开得更加热烈,阵阵芳香萦绕在路威贤的鼻尖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