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疏挪移目光,原是木质傀儡爬上少年臂膀,打掉武器。
傀儡跳到她到肩膀上,头依赖地靠着她。
傅照晚唇线渐渐拉直,鹰隼般的视线盯住傀儡,说:“过来。”
傀儡却仿若未闻。
傅照晚心情差到想再杀人了。
他的潜意识抛弃自己,仍要护着少女。
他下不了手!
这是什么滑稽的结论。
他眯眼,陡然间加重音量:“过来!”
对方和你划分阵线了,根本不在乎你,你还念着她,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接收到本体的话,傀儡猛地一瑟缩,不仅没松,还更用力抱紧了少女。江月疏心疼起傀儡,手捂住傀儡的头,将它往怀里带了带,侧头柔道:“别怕。”
傅照晚眸色却更黑沉,紧接着,江月疏发觉手下的傀儡失去活力。
“你停了小一?”
傅照晚沉沉目光看她,嘲讽地掀起唇:“你肩膀是小二。”
到现在连傀儡都分不清,可想而知,她根本没花时间在他身上。
江月疏:“……”
这不能怪她啊,傀儡长得完全一样,本来就难分。另外小二是新登场的傀儡吧,之前完全没接触过啊!
正启唇解释,这时迷瘴林深处传出尖锐虎啸之声,伴随虎啸,还有人的呼救。
“啊啊啊!有没有人呐!救命啊!”
一位天枢弟子撕裂紫色瘴雾,跌跌撞撞跑出,他道袍碎成一条条,状如海带,胸膛顶着块比脑袋还大的红爪印。
傅照晚脊背刹那间绷紧,下意识往江月疏前方站了一步,旋即他想到他们要分道扬镳。
下一刻,他收回脚,漠然撤到一旁作壁上观。
江月疏的反应自是没傅照晚那么迅速,等瞧见天枢弟子背后的天铁虎时,她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好。
可却是来不及了,天枢弟子病急乱投医,看见江月疏便把她当作了救星。
他眼泪婆娑,大吼道:“道友,救救我!”
天铁虎是高灵智妖兽,男子一嗓子让它把江月疏归为同伙。
它张开獠牙的大嘴朝着江月疏吐出一团火焰。
江月疏忙不迭翻滚躲过,却仍然被火焰蹭到衣袖,左手燎起一圈热辣的水泡。
她无暇顾及小伤,左手掐出水灵气罩,右手抽出横刀。
一刀劈开一火焰。
天铁虎主要火力仍然集中于男子,男子明显身负重伤,不是天铁虎的对手。
天铁虎趁男子吃力抵抗火球时,猛地一个飞扑,男子被它踩在脚下!
男子鼻涌鲜血,双腿一蹬,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狰狞的虎头发出舒畅的长嚎。
见此,江月疏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她对自身武力值有精准认知,她绝对绝对绝对打不过天铁虎!
于是,她轻轻后退,却忘了兽类的五感敏锐度是人类百倍不止。这一动脚,天铁虎立即转头面朝江月疏。
它长啸一声,下一刻,爪子向少女的脑门挥来!
江月疏挥刀挡住。
可她和原主皆不爱锻炼体能,肌肉完全没力气,顷刻之间被虎之力量压制。
几个呼吸后,她双臂开始不支,渐渐颤抖,扑通一声跪下。
眼见虎爪越来越往下,她忍不住想找傅照晚求救。
她还不想死。
可少年只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时间流逝,在虎爪尖与少女眸只有一寸之时,不知怎么的,天铁虎似乎呼吸不畅,眼珠凸出如球。江月疏抓住它力量松懈空档,手起刀落往上挑,转眼间天铁虎被掀翻,而后一道箭矢凌空而来,直射天铁虎的腰部!
天铁虎被钉在粗壮树干,轰然倒下。
死里逃生的江月疏汗流浃背,力气全无,瘫坐在地。
天枢弟子弯腰屈膝上前,温声询问:“道友,可还好?”
他五官俊逸,看样子年纪稍微大点,刚刚灭天铁虎的箭由他射出,是他救了江月疏一命。
江月疏感激:“谢谢你的搭救,我只是有点吓着了,没缓过来。”
正在后方扶晕倒男修的小弟子闻言,眸底起了鄙夷,自以为小声道:“丁点大胆,还来秘境呢,真是……”怪好笑的!
“文青!”话没说完,男子警告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文青悻悻闭嘴,男子后对江月疏抱拳道:“师弟文青顽劣,还望道友海涵。”
江月疏不放在心上,只是个嘴微微毒的小孩子。
连傅照晚百分之一的嘴毒都没有。
她缓和了身子,站起说:“文道友的话,我并未放在心上,道友也不必在意。”
男子清风朗月一笑,自我介绍起:“我是天枢宗弟子闻人珩,这位是我的两位师弟,文青和文年,还不知道友名讳是?”
柳月娘名字是肯定用不了,江月疏想了想,于是说:“叫我疏儿便好。”
她说的随意,闻人却是愣了愣。
彼此交换名字后,江月疏没功夫和他们东扯西扯,她起身去找傅照晚。
几乎没走几步路,她看见了傅照晚,他没走多少路。
杏子眼和柳叶眼四目相对之时,江月疏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你为什么不救我?
说你为什么冷漠?
可转念一想,话她没理由没立场问,傅照晚救不救,是他自由。他们虽然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但非亲非故,在他眼里她或跟普通修士没什么不同。
正如她劝解他别杀人,一样没用处。
他不会听她的,指不定嫌她烦还想她死。
二人缄默良久,傅照晚抬起眸先问:“你怎么不去找那几个天枢弟子?”
江月疏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懵然道:“我干嘛找他们,我和他们又不熟。”
“他们是道修。”
江月疏更是茫然他为何无缘无故说起他们的身份,她呆呆道:“我知道他们是道修,但我又不找道修。”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说完话后,傅照晚的脸色逐渐好了一点。
接着他目光如炬地凝她,甩出压在心底深处的问题:“你重来此秘境究竟是为何?”
其他的话,江月疏答不上来,这个简直太容易答。
她眸色盈亮如水,扬起灿烂笑容:“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所以我来秘境只为找你。”
毕竟任务要做嘛。
傅照晚觉得自己跟傀儡一样脑子有病了。
明明之前因为少女的不是同路人发言气的要死,甚至想看着少女去死,但她嘴皮子上下一搭,一句甜着嗓音的我来秘境只为找你,便把气愤丢出了九霄之外。
心底还腾起几丝愉悦感。
这种愉悦跟杀人的愉悦也有些不同,它更强烈更持续更使人想贪恋。
于是傅照晚压下心间那一抹愉悦,皱起眉,说:“风大,没听清。”
江月疏奇怪为什么她没感觉到风,但还是又说了一遍。
少年眉头陡然间舒展平和。
“疏儿道友,文青要分解天铁虎,你有需要……”闻人扫到少女对面的少年:“这位道友是?”
江月疏第一反应要遮住傅照晚,她挡住闻人的探究目光,随即想到傅照晚戴了帽兜掩了皮相,他不动灵气,没人会知他是魔修傅照晚。
她回道:“他是我弟弟,叫长渊。”
随口给他捏了个名字。
傅照晚眉梢掠过一丝不满,却忍了下来。
二人熟稔的模样,闻人没怀疑江月疏口中的姐弟身份,他再次自报家门,傅照晚不咸不淡地应声。
指着被分解七零八碎的虎,闻人又说:“疏儿道友,天铁虎你要那一部分?”
江月疏摇手:“不用不用,老虎是你射死的,理应全归你。”
闻声,傅照晚张了张嘴,欲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合上了嘴。
闻人没料到她什么也不要,他甚至做好要跟少女争抢妖兽内丹的准备,少女回答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要不由我来安排。”实做不出独吞之事,他试探道:“前脚掌和上半部分归道友,剩余便归我,道友意下如何?”
没出多少力,还能分到东西,江月疏登时觉得占了大便宜,忙不迭地喜滋滋答应。
傅照晚冷眼睨了一脸含笑的闻人,心情愈发不虞。
趁着文青解剖天铁虎还要时间,被火球燎了不少水泡,江月疏去大树后换衣涂药。
闻人珩照顾起晕厥的文年。
傅照晚静静看了二人片刻,视线落至闻人珩的弓上,忽道:“你们天枢宗以弓箭开宗立派,你的箭术想必不错。”
闻人珩正处理文年的伤口,他不敢自夸,谦虚道:“略微看的过去,比起姚岁师叔等人还是差的远。”
傅照晚轻飘飘说:“那倒是,你的箭术与姚岁的确有云泥之分。”
姚岁一箭差点射穿了他的丹田,而此人……
被贬低为泥,闻人珩脸色微青,但又不好反驳。
傅照晚眸光淡淡似风,继续道:“一只可射死天铁虎的箭矢,需要多少灵气,我想你个执剑拉弓之人比我清楚。”
所以是不是你射死的,你心知肚明。
闻人珩脸霎时一白。
文青处理好天铁虎的尸体,傅照晚替少女拿好那部分尸体,语带不耐烦地喊她。
“好了没有?”
“哦,好了好了。”
江月疏穿的是花池备的衣服,花池听说她喜欢蓝色,因此新的衣袍以蓝色系为主。
时隔太久,傅照晚快记不得少女穿蓝色道袍的模样,直到看见少女着蓝色道袍嫣然带笑时,他不由得晃了晃神。
少女穿过绿色等各种颜色的衣服,可不得不承认,只有蓝色最合适她,像一捧清澈的海水。
他微勾唇角,旋即把装着天铁虎的储物袋给江月疏。
江月疏抱起袋子,喜不自胜。
“捡到便宜了。”
什么都不知道,被占了便宜还傻乐呵。傅照晚嗤了一声,道:“蠢货。”
江月疏脸一下子拉下,不高兴:“你之前不是叫我全名,怎么又叫这个了?”
“你确定要叫你全名?”
少年似笑非笑,目光瞥向围在一堆的天枢弟子。
江月疏一哽,不能叫天枢宗弟子面前叫全名。于是,她让步道:“反正你别叫那些蔑称。”
蠢货,哑巴皆含有侮辱性,是个人都喜欢不起来。
“那你想要我叫什么?”
片刻后,似乎是想出好称呼,她眼睛变的亮晶晶。
江月疏说:“不如你叫我姐姐吧。”
叫姐姐能圆上在天枢弟子面前撒的谎,又起到警示作用。
傅照晚喊一次姐姐,她就想到他们两真实的年龄差距,还有她养过他的事实。
相信不用多久,微不足道的心思会被她全丢掉。
傅照晚脾气却跟六月的天一样善变,只见他漂亮的柳叶眼微眯了眯,折出危险的寒芒。
“你做梦,我们同龄。”
算上重生的年龄,他还比她年长。
死都不可能喊姐姐!
江月疏:“可……我生辰应该比你早,你比我小。”
原主四月初九的生辰,傅照晚斋孤之日,按年龄算,她是他姐姐,没错!
江月疏自己更是比傅照晚大了好几岁。
见她贼心不死,点漆般黑眸深深凝着她。傅照晚诡异地笑一声,后道:“那你知不知道,被我喊姐姐的人都—死—了—哦—”
少年故意字字拖长音,阴测测的语调如蛇舔了一口似的。
回想起傅府里被傅照晚叫过姐姐的丫鬟,确如他所言,全死在傅府灭门之祸那天。
“……算了,随便你吧。”
爱喊什么喊什么,总比阎王点卯好。
过了好久,江月疏也没听见新称呼。原以为此事将无疾而终,恰好闻人珩有事叫她,她走过去,突然听见身后的傅照晚启唇道:
“疏儿。”
他竟跟闻人珩一样叫她疏儿。
耳边久久围绕着这一声,江月疏怔了半晌回过神。
她回首看他。
他亦望着她。
风轻轻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