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哪儿。”我撩起帘子看了眼车外,这个时间段应当热闹的很才是,可街道上竟没有一个人。
李承泽抬手拍了拍车框,“到了。”话落就起身扶着谢必安下了马车。
李弘成示意我先行,我也不和他客套,利落的一跃也下了马车。
李承泽已在一旁的包子铺拣了几个包子,自顾自吃起来了。
吃着,李承泽还不忘感叹,“街景气息真好,有烟火味。”
我从他手中拿走一个包子也啃起来,“包子味,你既要体验街景气息,你又何必要谢必安清街。”
“我这个人就喜欢与民同乐,但是又不喜欢人。”李承泽说这话时一本正经。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还真是有个性。”
李承泽又啃了口包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李弘成,“诶,你说今天晚上怎么着。”
“哦,范府来人,说范闲初来京都,听闻流晶河畔艳名,今晚邀我同游,要饮酒谈心。”李弘成说这话似是觉得有些可笑。
“约在哪儿。”李承泽嘴里嚼着包子,说话含糊不清的。
李弘成背着手,“说是初来乍到,地方由我来定。”
听到这儿我笑的更欢了,“哎呀,那范闲看人真准,知道我们世子殿下在这方面见解独到。”
李弘成本想回怼我,我却先他一步,笑着躲到了李承泽身后,李承泽见惯了我和李弘成二人呛嘴,勾着唇摇了摇头。
作罢,李弘成继续说道:“殿下,你不是说他跟人家一见钟情了吗,怎么突然又要寻花问柳啊。”
李承泽笑意深了几分,“有意思。”
“那你说我今晚去还是不去啊。”
“自然要去。”
“那我约在…”
李承泽将最后一口包子扔进嘴里,笑着不说话。
李弘成明白他的意思,“行。”
我自是知道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去醉仙居吗?我也要去。”
醉仙居可不像寻常青楼,那里的姑娘不仅漂亮且有各自的独特之处,听说那里的花魁司理理更是惊才绝艳。
“你不去,我俩回家。”李承泽胳膊一伸,将我揽着上了马车。
回到李承泽府上,我耍赖皮缠着他陪我喝酒,自从我去江南养病以来,已经许久未喝过酒了,有些想念李承泽酿的葡萄酒。
经不住我缠他,李承泽终究还是允了我的要求。
“新酿的葡萄酒。”李承泽拎着酒壶为我倒了杯酒。
我一饮而尽,这酒极好,唇齿留香,“我将杯子举到李承泽面前,“再来一杯。”
李承泽看了我一眼,又为我倒了杯,我再次一口喝掉,接着又伸到李承泽面前。
“你慢些喝,别醉了。”李承泽说着,还是给我斟满了。
“不是说陪我喝吗,怎么就我一人在喝,我给你也满上。”我从李承泽手中拿过酒壶,为他也倒了杯酒,端起来递给他。
李承泽垂眸看着这杯酒,也不伸手接,就这般低头就着我的手喝了一杯。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手控制不住颤了颤,那石榴红的酒水竟顺着李承泽的嘴角流到了下巴上。
李承泽并不在意,抬眼看我,我想我大抵是醉了,居然觉得此时的李承泽又娇又媚,像话本里写的摄人心魄的猫妖。
“你抖什么。”李承泽抬手擦了擦那酒渍。
“啊…我没有啊…”我被他问的一愣,眼眸中闪烁着迷茫之色,像一只迷路的小狗。
李承泽握着手置于唇前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娇媚,“两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有吗。”我不知道他意欲何指。
李承泽依然笑,不做解释,我以为是笑我握不稳酒杯身子虚。
“我虽说在江南养病,可我也拜了师傅,学了功夫。”
我拍拍胸脯说道,我脑袋有些晕晕的,眼神也有些无法聚焦,“以后我也能保护你了,李承泽。”
“哦?那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交给你了。”李承泽这番话我分不出是真心还是玩笑。
“相信我,我必定保你平安。”我咧嘴一笑,说完这句话,控制不住失去了意识向后仰去。
李承泽长臂一捞,将我拉了回来。
“我信你。”
李承泽心里这么说着,看着怀里的人,目光沉沉,莫名想到今日范闲问他的话。
“殿下,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当时迟疑了,最后摇了摇头。
可他明白,他许是相信的,早在多年前便信了,但他不敢承认。
他爹不管娘不爱的,身子也弱,只会读书,可是秦月不同。
她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小小身躯里充满着力量,他享受秦月待在他身边的感觉,只有秦月在,他才会有活着的感觉。
他许是懦弱的,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可他又贪恋他与秦月相处的每一时每一刻。
他清楚的知道,秦月不在的这两年,他多想违逆圣意,去那江南寻她。
他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凡他所求,皆不可得,秦月例外,也是唯一。
李承泽起身,正准备将我拦腰抱起,谢必安上前来,低声道:“殿下,我来吧。”
谢必安最了解他们殿下,今日在世子府将秦小姐抱上马车,已是耗尽了体力,如今再抱,兴许是抱不起了。
李承泽睨了谢必安一眼,吹了吹自己额前那刘海,一下便将我抱了起来,转身向床榻走去,很是傲娇。
谢必安这才联想到,原来这些年二皇子殿下闲暇之时的锻炼是要用在此处,二殿下还真是......
谢必安默默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李承泽将我放在榻上,扯开被子将我盖严实,我伸出手拽他袖子,不知是刚刚抱我用尽了力气,我这一拽,李承泽直接摔在了我身上。
李承泽撑起身子想要起来,又被我揪着衣领拉了回来,我嘿嘿一笑,“生分了啊,李承泽。”
“别闹,秦月。”李承泽耳根有些发烫。
“好,我不闹,那我们睡觉吧。”我松开揪着李承泽衣领的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了李承泽肩上。
李承泽眼神晦暗不明,耳朵红的滴血,还是依然强装镇定,“要是传出去可是坏了你的清白,你还要嫁人的。”
“那你娶我不就好了。”我笑吟吟的,脸上因喝醉染上一抹坨红。
李承泽听到这话愣住了,“你认真的?”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沉默,我又再次醉了过去,哼唧着往李承泽怀里钻。
第二日我醒来之时已过了用早膳的时间,但这桌上还给我留着我爱的南瓜羹和松糕,我摸了摸还是温的。
端着南瓜羹,又拿了块松糕,一边吃着一边走到院内,小厮看见我恭敬的行了礼,我叫住他,“你们殿下人呢。”
“回小姐的话,殿下一早便急匆匆出府了,奴才也不知殿下去了哪儿。”
我又咬了口松糕,点点头,“我知道了。”
吃完桌上的东西,我找来纸笔给李承泽留言,收拾好一切后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回了秦府。
刚踏进堂内,就看到哥哥秦恒站在前堂正中央,表情算不上好。
我讪笑着,踌躇着不敢上前,隔着段距离唤了声“哥。”
“白日里去参加诗会,到头来彻夜未归,秦月我看你胆子越来越肥了。”秦恒从背后抽出一根戒尺,在手中掂了掂。
“诶,哥,别,我就是和朋友叙旧。”我一看秦恒这是要动真格了,脚步悄悄一挪就想跑。
这时一小厮慌里慌张的跑来,嘴里还喊着,“少爷,少爷,宫里来的马车已停在了门口,说是要接小姐入宫见驾。”
秦恒听到这话,脸更黑了,举起手中的戒尺指向我,指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
“同他们讲稍等片刻,我梳洗一番便立即出发。”
撂下这话,我赶忙跑回我的小院,换了件烟绿色罗裙,又叫青溪为我重新挽了发髻,这才前往。
到了门口,秦恒等在那儿,看见我来,手一背抬脚准备上马车。
驾马之人我认得,是宫里的侯公公,侯公公见状面露为难之色,忙出声道:“诶诶,秦少爷,陛下有口谕,只见秦二小姐一人。”
闻言,秦恒停住步子,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担忧。
我上前,轻声同他道:“没事的哥,别担心,陛下不会为难我的。”
进了宫,侯公公在前边给我带路,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高墙宫宇,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种不安。
“侯公公,陛下可有说见我为了何事。”我拉近了些和侯公公之间的距离,悄声询问。
“这…奴才不知,陛下只吩咐奴才接您进宫面圣。”侯公公摇了摇头。
到了庆帝宫殿门口,侯公公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说,您来了直接进去就好,不必通传。”
我同侯公公略施一礼,迈着步子朝殿内走去。
两年未见,庆帝还是那慵懒模样,发丝凌乱,衣服也松垮垮穿着,手里拿着张纸,靠在榻上看着。
我走到距他二十步远左右的位置,跪下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嗯。”庆帝一副刚发现我进来的样子,冲我招招手,“江南风水果然养人,秦业那匹夫命好生了你这么个水灵丫头。”
“你过来朕好好瞧瞧。”
“是。”我垂着眸子起身,走到庆帝身前。
庆帝将手中那薄薄的纸张往桌上一放,看向我,“你可认识范闲。”
听到他这么问我微微抬了下眼,“在世子诗会上见过。”
“朕觉得。”庆帝抬手点了点我,“你和他极像。”
我不知他是在夸我还是在说我的行为需要端正,毕竟范闲自到京都的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可有不少争议,但昨日诗会上那首绝句却又让人重新审视他的才气。
“臣女不太了解范公子。”我揣摩着庆帝的话。
“那便多了解。”庆帝胳膊一撑,坐直了些,又道:“多交流。”
我放在身前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范公子与婉儿郡主已有婚约,臣女与范公子若是走的太近,怕是不合规矩。”
听到我如此说,庆帝突然低声笑起来,“规矩还不是朕定的,还有那婚约,不也是朕一句话么。”
说完,庆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去了趟江南,将以往那性子磨没了。”
“以往年纪小不懂事。”
“哈哈。”庆帝抬手拍了拍我肩膀,“朕膝下无女,你和婉儿朕一直视如己出,朕封婉儿为郡主却未封你,你可对朕有怨气。”
一听这话,我心中一惊,赶忙跪下,“臣女不敢,臣女不敢与郡主相提并论。”
“诶,起来。”庆帝抬着我的胳膊把我扶起来,“那朕问你。”
我恭敬的等着庆帝说下面的话。
庆帝背着手从我面前走到了弓箭架前拿起了弓,拉着弓弦对准了殿内那玄铁盔甲,“你觉得太子如何。”
“臣女不敢妄议储君。”我将头埋的更低。
“朕准你说。”庆帝松开了弓弦,紧绷的箭破空而出,正中那盔甲的心脏位置。
我咽了咽口水,“太子殿下才思敏捷,仁德兼备,是为贤德之人,臣女敬仰太子殿下。”
“哦?”庆帝放下弓箭,又背着手走回到我面前,脸上挂着笑,“你与太子都到了适婚年纪,莫不如朕给你二人赐婚,让你入主东宫,做太子妃。”
我睫毛微颤,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瞧瞧,吓的不敢说话了。”庆帝将衣摆一撩,又重新坐回榻上。
“秦月。”
庆帝忽然连名带姓的叫我,我福了福身,“臣女在。”
“昨夜郭保坤被范闲打了,现下二人正对峙公堂,你,去瞧瞧范闲,瞧瞧是不是真是他打了郭保坤。”
“是,臣女告退。”我低着头退出殿内,心情算不上好。
殿内,庆帝召来侯公公,吩咐道:“去,将今日朕与那丫头所谈之事透露些出去。”
“是,陛下。”
去京都府的路上我想着与庆帝的对话,他虽只字不提李承泽,可句句都在告诉我,李承泽只能孤身一人。
先是要我与范闲为伍,而后又想赐婚我和太子。
秦家手中掌着兵力,他怕有朝一日我与李承泽成婚威胁到太子的位置。
呵,都是亲生儿子,却生怕李承泽威胁到了太子之位,那又何苦一步步将李承泽往众臣面前推呢,李承泽自小便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他没那么高的心气儿,他不想争,倘若他生在寻常世家,他定能过的恣意洒脱。
可他偏偏生在帝王之家,不争,也有人逼着你去争。
李承泽,多么光风霁月般的人儿啊,名为承泽却未承过半点恩泽,真是可笑至极。
我仍记得李承泽那年我向往常一般进宫找他,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影,后来在殿外房顶上瞧见了他。
我上去找他,看见他眼眶红红的定是受了委屈,我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不同我讲,也不理我,见他如此,我好生心疼,想着要如何安慰一下他。
我轻轻将他揽入怀中,学着娘亲安慰我那般拍着他的背,“承泽乖,有我在,告诉我是谁欺负了我们家承泽,我替你去揍他一顿。”
我怀中的李承泽突然轻笑一声,抬起手拽住了我的衣袖,我知道他这是愿意开口说话了,便继续追问发生了什么。
李承泽声音有些闷闷的,“我方才去找母妃,与她说今日太子将我推入水中险些溺死,她却同我讲这都是我的错,一切都因我而起,问我为何不避着些。”
小时候不懂,现在明白了,淑贵妃在李承泽与她母族间选了后者,将自己从皇子纷争之中摘了出去,将来若是李承泽败了,也不至于牵连她的母族。
而我气不过,将太子给打了。
本以为陛下会制我的罪,可他却笑着说,小孩子间打打闹闹,有活力,甚好。
陛下虽是饶了我,可我回府后却免不了责罚,一向溺爱我的爹爹那次用戒尺将我的手都打肿了。
我懂,爹是要我惜命,皮肉之苦虽是很疼,不过我被打之后手痛的没办法拿筷子,李承泽还喂我吃饭,我很开心。
想到这,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不自觉勾起了唇。
“秦小姐,京都府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下了马车,步入公堂。
“秦家秦月,奉旨听审。”我朗声说道。
只见那公堂之上呈现一幅极为奇特的画面,京都府尹梅执礼坐在主位之上,在他的左手边坐着二皇子李承泽,而右手边又坐着太子李承乾。
堂下范闲皱眉站着,靖王世子李弘成也在,贺宗纬站在一竹榻旁,榻上躺着的人被纱布裹得依稀能看不出是谁,不过猜也能想到,应当是被打的郭保坤,一容貌美艳女子跪在中间,正受着拶刑,身子因疼痛无法控制的颤抖着。
看着这场景我着实有些于心不忍,出声道:“梅大人何苦对一弱女子用如此重刑。”
梅执礼颤颤巍巍站起来欲要行礼,我抬手制止了他,“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在,不必向我行礼。”
说完,我微微福身,“参见太子殿下。”
我,向来不跪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