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眉眼稍稍上移。

“你是那群长翅膀的?”

一道清朗中饱含些稚气的声音在后方传来，我马上明白过来，这是狐狸的真声。

（只张嘴是怎么咬字这么清晰的……它都更为真声了，按照礼仪我是不是可以平辈叫了）

我转头看向它，但它的眼睛仍旧紧闭，我后退了两步：

“大概是翼族吧，我是被人类抚养长大的，最近才知道自己居然不是人类。”

月光将它的影子拉长，尾影延在我的身前，背后五条尾巴各自飘动着，在微风和月光的晕染下好似降世魔神。

只不过它说起话来气势就消失个无影踪。

“这样啊，在我眼里，你和那些人很不一样，用我们的话来说，你有很浓的＜仙缘＞，属于你＜人类之格＞的＜仙缘＞，除此之外，你身上本身就有‘道气’。”

我虽然勉强补改了自己不是人类的设定，但它说的＜格＞却是个陌生词汇：

“人类之＜格＞……是什么意思?”

它停顿了好久，我疑惑地抬头看向它，它的头向上偏着，看得出它在认真想，又过了几秒钟它才回头看向我：

“唔……我也不清楚，就是一种说法吧，我也只是能感觉出来而已”

（这人，不，这狐狸刚才说话好像不是这样来着……）

过了好久它才再次开口。

“你……没有什么别的要问的吗”

因为我平日的习惯，即使已经过了好一会没人说话，我也并不会把冷场当回事。

比如刚才，我正想用傀儡线当画笔，用祭坛上面的灰作为沙盘画幅简笔画，其实在很久之前愣神的时候我就想过。

“＜傀儡线＞既然都叫＜线＞了，可不可以作为多功能绳子使用”这个问题。

（想问的倒确实有，它的年龄不大，但问年龄好像很不礼貌，人类讨问仙家怎么问……）

“敢问上仙今岁几何，度何甲子。”

它回答的很快：

“大概……尔尔二十余载，反正甲子还谈不上”

（果然年龄不大，20多岁在人类身上都不算大，更别说身为得道灵仙，年寿很长。又不像我们接受义务教育，这么小的年纪，能与人类对话，已属不易了。）

至于还有什么想问的，我回头看了看下面黑泱泱的人群：

“你的计划是什么，或者说，下面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嗯嗯了两声才回复道：

“计划……？我只是来救姐姐，根据瞳术留下的印记才追到这里的，可被送到这里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你，但你身上的气息又和那个人完全不同。”

这句说罢我算是明白了他最开始的举动了，他最开始使用真言，其实是出于某种恐惧，怕我是那人的同党。

但这狐狸居然没有任何计划就单枪匹马杀了过来，确实让我有些疑惑。

（他既然敢单刀赴会，想必也是有些实力的吧，虽然它说的那位实力我不清楚，可下面那些的实力我很清楚）

“那您打算如何处置下面那些人”

这时候它却歪了歪狐头，仍旧紧闭着眼没有转头：

“这些人中有些人罪孽深重，但我只是来救出姐姐的，它们的灵气太弱了，就算有些能耐于我们也并无威胁，碍事再除掉就好了，频频提起它们，这些人类对你做了什么吗”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一个很多年前让我深思的问题。

在我初中的时候想过一个问题，如果一个持刀的歹徒来到收银台抢劫，他看见了那时候刚好来买水果刀的我，他没有先抢走我怀里的刀，而是选择无视我，去拿刀威胁收银员，而这时我拿起刀直接向他捅上去，他死掉的原因是什么。

我认为，他死掉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够强，也不是因为我手里的水果刀，更不是因为轻敌，而是他的刻板印象，他会自顾自的认为一个上初中的小孩就算有了把刀，也必然不会使用，更不可能毫不犹豫的刺向他的脖子，将他一击毙命。

这就是刻板印象的可怕。

而此刻我恰好成为了那场景中“歹徒”的身份，我不能保证在这近千人中，没有和我有一样的人，徐鑫就绝对是其一。

“并没有，但还是做些准备为好，你栖于峡涧，因而不晓，在我们民间有句俗语，防患于未然，正是用于此刻。”

他眼神来回飘忽的一下，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说罢，我释放＜黯区＞扩大＜影域＞的范围，这时候我才感觉到，或许是因为夜晚影子遍布的原因，＜影域＞的范围有较大的扩张，而且现在我只要影化于影域内，就能和操纵黯魂魇时一样，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影域内一切的动向

那狐狸似是感觉到了影域的扩散，疑声询问：“你居然可以使用影鬼的能力？”

我顿住动作短暂解读了一下，又简单换位思考了一下：

“准确来说，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

狐狸的头低了下去，但因为他一直闭着眼睛，所以仍旧看不清他的情绪：

“原来如此，”

虽然它比较莫名其妙，但现在最首要做的还是应敌策略。

“刻不容缓，你先告诉我你有的技能”

它抬起爪子很自然地舔了舔：

“术法的话，有＜隐狐火＞＜精神迷宫＞＜灵魂冲击＞，还有两个不能用的，＜月相＞和＜灵魂印记＞”

（技能不多，但听名字都可以配合着来，按技能名字来说，这个狐火肯定可以攻击，其他两个精神攻击技能也好理解，让我好奇的是＜月相＞这个技能，现在，月亮就在它的正上方，而且是满月，虽然红了点，但听名字来说＜月相＞这个技能顾名思义就是随着月相给予能力的。）

“你的＜月相＞为什么用不了”

感觉到下面长时间没有任何响动，我放松下来，不疾不徐的问起了问题。

“＜月相＞这个术法是只属于我这样的白狐的，但我记得父亲告诉过我，在月亮变成红色的时候，是万万不可以用这个能力的，可能。”

……我觉得这种没有明确表明结果的话，大概都是可以冒险的，但有风险的只适用于绝处逢生，现在需要做的是制定战术。

“现在它们的可视范围很小，你趁机会用精神系技能就好，精神系技能是怎么发动的。”

它一直紧闭的双眼好像早就明示了一切，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是眼睛，用眼睛发动的，父亲告诉过我，算是瞳术的一种……”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变得很失落一样，整个狐身都可见的缩了一圈。

我注意到它的情绪，尽可量换了个话题。

“那另外那个技能呢，是叫＜灵魂冲击＞对吧”

它也很迅速地应答上了：

“＜灵魂冲击＞的话，需要有人在＜精神迷宫＞里面才能使用”

（是个追加技，但目前看来精神系技能攻击不了我。那要想知道效果……只能试试黯魂魇了。）

“嗯，你可以对影鬼使用＜精神迷宫＞吗”

“应该可以吧，但是为什么？它不是你共生的影鬼吗”

（嗯?共生?什么意思）

“我不受这类能力的影响，但我需要知道这个技能的具体效果，所以要尝试一下。”

它讪讪地点了头。

我盯着它紧闭的眸，我也很想知道这个技能如果直接用于我的效果。

只不过它轻轻睁开双眼后，我只是看见了它那令人望之生魅的晶荧红瞳，光是望向我就好似传达了无限媚意。

{外道无效正在发动}

纵观它现在的样子，血红色的眼睛与他全身洁白如雪的身体造成了鲜明的对比，五条白绒绒的尾巴像几团棉花糖，既危险神秘又深邃可人。

它用那对发着红光的眼睛看了好久，我一直眨着的眼睛也让它相信了自己的能力确实对我没有效果。

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件很重要的事情：

“到现在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它在我张口的瞬间急忙低下头，语气慌张：

“我，小辈名为白茸，字雪珥，小辈之前不明上仙身份，多有冒犯……”

我也明显的僵了一下，也没在多想：

“我与你年龄相仿，甚至比你还小点，为什么突然这样?”

它将信将疑的把90°的头抬成了65°看着我：

“真的……吗”

我面无表情地重重点了两下头。

它把65°的头抬成了35°，然后“呜”的叹了一声气，才开口说起了话：

“……因为＜精神迷宫＞是高位术法，只有道行深厚的老仙才能施展，所以小辈中，即便习得这能力，也都需要特定条件才能使用，记载中这术法在千年内只有一次失效过，免疫者是一只道行未知的乌鸦，碑文上也有写明，遇到能解此法者要迅速遁离，而且你身上明明就是乌鸦的气息，所以……”

它说完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忽然这样的态度。

但这段话倒是也不止让我了解了这一点。

（＜精神迷宫＞如果是这样一个前提，那我就大概明白这个呈现的效果了。另外，乌鸦，曾被称呼玄鸟的羽仙，算不算是乌鸦?）

我默默记下来这几条信息，然后还是绝对先验证我的猜想。

“我明白了……对了，你认识的那个影鬼，名字叫做黯魂魇，你对黯魂魇使用技能。”

我意念一动，傀儡线从指尖飞出，直直连到地上的黑影上，黯魂魇在地面上迅速聚集，然后凝结成了一个史莱姆的样子。

白茸看向黯魂魇的瞬间，我立马感受到傀儡线的异常，我抬了抬手指，黯魂魇现在的躯体仍可以被我操纵，但大大不同于之前的感觉，这是从‘能够输送灵魂的纽带’瞬间变为‘仅可以操纵动作的丝线’，这样天差地别程度的变化。

我抬头望向面前的白茸，它正紧紧盯着黯魂魇，察觉到我的目光朝我点点头。

黯魂魇已经进入＜精神迷宫＞了，而白茸不用费神似的，我本以为他是把人拉入迷宫，自己在外部便成为弱点呢。

至于我要怎么进去……

想着之前第一次学会＜操纵＞时候的感觉，同样的方式与操纵物，闭上眼睛，集中精力，确保我的每一步思考都能准确执行出来，按照设想的样子，把意志与精神全部输送到指尖……

在放松的情况下，由大脑思维支配自己的精神，这样的运输过程实在是太过奇妙。

在运输到指尖的瞬间，我能感觉到傀儡线仿佛获得新生，如干涸沟渠中涌入的潺潺溪流，我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此刻的傀儡线上大概会萦绕着猩红的光，仿佛炫耀着自己此刻状态。

这一刻，＜灵识＞正由大脑传到双手，又由指尖转入傀儡线，最后链接到黯魂魇的意识。

就这样，我成功了。

明明禁闭双眼的我看见了面前的白墙，我想要抬头看，右手的中指便自然的抬起，视角也随之上移，这种感觉令人惊叹，同时我能感受到黯魂魇黑暗虚浮的身体，只有身体最中间的地方有勉强算是温热的感觉。

可能那里是它的胃吧。

我抬头看着“天空”，天空是黑白的，周围的墙壁也只有黑白，左手无名指弯曲，我向后看，后面是一面白墙，左手中指旋转，两边各有一条宽短的路，左手食指牵动，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在影子里潜行的感觉，骑平衡车的感觉。

只不过这次用黯魂魇的身体，有一种私人订制的切合感。

我向前飘了飘后，视野中出现了岔路，左拐直走后又是一个岔路，向右拐直走还是一个岔路，然后继续右拐走了好远一段路仍是一个岔路，正当我打算再次选择的时候，眼前一阵和老电视一样的雪花闪烁，我的眼前又变回了祭坛顶的样子。

这时我知道现在我的意识好像没有回去，因为我所能看见的很奇怪，是酷似匍匐视角的视野范围。

我尝试缓缓收回意识，但这没有用，我没有感觉到刚开始那种“传输”的感觉，我在长时间的多次尝试无果后，尝试了最简单的方式，然后就成功了。

之所以说是最简单的方式，是因为只需意念一动，想着“把分离的思维收回原本的大脑”，意识就能回来了。

顺便说一句，回来的时候就好像瞬间把整渠的水抽了个滴水不剩。

我睁开眼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