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苏婉清喊人搬来一把躺椅,窝在里头让宫女给手腕上药。
宫女力道轻柔,小心翼翼的紧,生怕一个伺候不好,脑袋就得搬家。
感觉到宫女在发抖,苏婉清闭着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偷瞄看了片刻,就这一会的功夫,宫女的手就打摆了五六次。
“本宫有这么吓人吗?”
突然的一问,宫女抹药的手吓的一哆嗦,震的矮几都晃了晃,药瓶掉到地上滚出老远。
“啧。”苏婉清刚发出一声气音,刹那间,一屋子的宫人全都丢了手里伙计,笔直跪地。
又来了,自从恢复记忆后,往日伺候的宫人,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做事没了先前的松快,看向苏婉清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恐惧,服侍时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搞得整个御书房氛围紧张而压抑。
苏婉清翻了个身,闭眼躺了回去。到底是谁,又在外头传她谣言,搞得她像个易怒的暴君似的。
君无痕下朝回来,看到一屋子的人都跪着,还以为谁惹了苏婉清不悦。
玉公公一声:“都退下!”,宫人们纷纷起身退去。
君无痕径直走到苏婉清身边,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五指摩挲上红痕,关切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君无痕,你是不是又到处说我脾气不好?他们现在一个个怕我都怕得要死。”
“冤枉啊!朕可没有。”
“冤不冤你心里没点数,走开!刚擦的药,全被你蹭完了。”
苏婉清嫌弃的甩开那双不老实的手,刚做起身,腰腹处便传来撕裂般的疼。
见此,玉公公无需君无痕吩咐,自觉捡起地上的药瓶,双手恭敬地送到君无痕手里。
“娘娘,是奴才擅作主张。奴才怕这些个新人伺候得不上心,就简单说了几句。”
君无痕睨了他一眼,“多事,你也退下。”
“是。”
人刚转身,君无痕又叫道:“哎!等等。你这几日没事就去催一催元朝那帮人,让他们别磨磨唧唧的赖着不肯走。朕看今日天气就不错,他们收拾收拾正好上路。”
“奴才……尽量。”
玉公公眉眼皱成一个囧字,离开的背影透着股心酸,能怎么办,硬着头皮也得干。
等人都离开,君无痕拧开药瓶,把苏婉清的手拉了过来,放到腿上。从药瓶里挖出一大勺乳白色膏体,放在手心揉开,均匀的抹了上去。
“这都几日了,怎么还不见好,你这身子真是越养越娇弱。”
“豁!也不晓得是哪个畜牲,用链子铐着我做那种事,现在还有脸说我娇弱。”苏婉清伸出两指,轻轻挑起君无痕的下巴,神情松散,“不养正好,反正你都说了,今个天气不错,我这就收拾收拾,同他们一起回元朝去,”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没跑过。”
“苏婉清!”
一言不合,君无痕气的欺身压了上来,紧紧按住苏婉清的手,低头就要去吻她的唇。
苏婉清急忙叫停,“等等!”
她无奈道:“行了,知道让你去给林宇轩送信,你不高兴。可这都是几天前的事了,信里写了什么又不是没给你看,怎么还吃醋?我一提他们你就炸。”
“你跟他可是拜过堂的,你跟朕都没有过。”
“拜托,拜堂那都是做戏,假的好不好。”
君无痕倔强的垂下头,一脸执拗,反正这茬在他这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了。
瞧着他这副模样,苏婉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小心思不少,可心眼啊,就只有小指甲那么大。
微微抬头,吻了吻那近在咫尺的唇,苏婉清歇了逗弄的心思,好声好气的同君无痕解释。
“林宇轩是个没主见的,我把元朝贪污官员的名册写给他,他回去后必定会转交给他爹。林大人在朝中同太傅交好,名册落入他们手里,那些官员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元朝再怎么说,里头也有我多年的心血,就当我最后发一次善心,别让我以前的努力像个笑话。”
君无痕冷嗤一声,这话他是怎么听怎么不信,身子下压,俩人几乎要黏到一块。
“少骗朕,你究竟是放不下元朝,还是放不下南宫逸?说实话。”
“我说个屁。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南宫逸了?”苏婉清被问得莫名其妙,手臂用力,赶紧把人顶开爬了出来。
人刚站稳,苏婉清扭了扭被拽疼的手腕,转头就见君无痕脸色隐忍,落寞的独自冲外走。
“哎你,又闹什么?”
苏婉清上前一把拽住他,用力拉了拉,纹丝不动。
“他就一小孩,要真算起来,还是我们一起带大的呢。他的醋你都吃,君无痕,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那你为了他,利用朕、抛弃朕,这你又如何解释?”
“我那是气你,故意找的理由!”
说起这个,苏婉清火气也上来了,回想当初,她和君无痕就是两个哑巴,一个比一个能憋。
当年君无痕对苏婉清耍的手段着实不够光彩。可以说,他根本就没为苏婉清考虑,一心只想着怎么把人骗到手。
苏婉清本就不愿,加上俩人之间还有沐云舟这一隔阂,因此俩人一碰面不是对骂,就是对打。除了在床上,君无痕压根不会放水。
白天骂不过,晚上还要被压,走在路上,时不时还得被后宫的嫔妃们刺上几句。苏婉清原本就仅剩不多的素质,在这更是岌岌可危。
刚开始,苏婉清认定君无痕不爱她,只是想羞辱她。而君无痕也以为苏婉清喜欢沐云舟,活人又怎么争得过死人。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两年,直到苏婉清被查出有孕。当时太医说出口的话,对苏婉清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苏婉清轻抚着小腹,呆坐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呢喃道:“这不可能啊!避子汤我是天天喝,小孩,你是不是投错胎了?怎么就跑到我肚子里了。”
原以为君无痕知道后,会对这个孩子冷漠甚至厌恶。可当君无痕穿着龙袍,差点一头栽到门上,就为了来确认她是否真的有孕时,苏婉清竟动了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念头。
现在想想,当时自以为的心软,更可能是心动,两人针锋相对太久,还真吵出了点感情。
苏婉清毕竟不是宁国人,她不放心把宝全压在君无痕身上,为了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她开始接触朝廷上的人,小心谋划。
直到她误打误撞,听到了君无痕和玉公公的对话。
“贵妃今日身子如何,可有按时喝药?”
“陛下放心,娘娘自从有了身孕,性子都收了不少。依奴才看,娘娘定是喜欢小殿下的,等小殿下出生,娘娘应是不会想着离开了。”
“嗯,还是你出的好主意,把避子汤换成安胎药,有了朕的孩子,清儿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朕。”
真相来的太过突然,原来孩子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君无痕早有预谋。孩子,竟成了一道新的枷锁。
很狗血的,苏婉清偷听当场就被抓包。这次,两人爆发了怀孕后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苏婉清脸色越吵越差,君无痕心疼但也是在气头上,最终苏婉清被关了起来,没君无痕的吩咐,苏婉清不得踏出御书房一步。
也就是那天,小雪在来御书房的路上,被洛幽梦的宫女逮到机会,人被绑到马后拖拽致死。而被关着的苏婉清,差点赶不及见小雪最后一面。
悲伤过度加上身子骨本就弱,胎位不稳导致的腹痛差点要了苏婉清半条命,可就在这时,宫中却传出皇后有喜了。
皇后害喜,普天同庆,一片爆竹声里,苏婉清把君无痕拒之门外,忍着腹中绞痛哭坐了一夜。
“孩子本就留不下,我没有一开始就不要他,堕胎药我是没办法了,才喝的。为了元朝,甘愿在你身边做细作,这话也是我编的。”
苏婉清说出这番话,脑中那段痛苦的记忆再度浮现,往昔的种种,现在想起依旧心如刀割。
君无痕一把将苏婉清拥入怀中,道歉的话到嘴边,还是哽咽的不行。
“对不起,清儿。当时洛家要对你动手,朕发现得太晚了,形势急转直下,根没法控制。朕没想到,她们会丧心病狂到拿你身边人开刀。是朕太大意了,太自负了,总自以为能够护好你。”
苏婉清轻抚君无痕的背,温声说道:“没事,小雪的仇我已经报了,洛家你也替我铲除了。至于洛幽梦,她还在宫里对吧。”
“对……不对,朕把她关起来了,还给她下了蛊,她不能再对你下咒了。朕也没碰过她,真的没有,那个孩子,朕一定是被她戴了绿帽子。”
君无痕着急解释,慌的胡言乱语,生怕苏婉清不信他。
苏婉清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行啦,哪有皇帝说自己被戴绿帽子的,你的帝王威仪呢?”
“在你面前,朕没有那玩意。”
“神经。”苏婉清拍了拍这人越抓越紧的手,神情忽地严肃道:“带我去见见她,不过我和她好像已经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