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好。”

“你怎么才回。”

往上翻，乐朝给他打了视频电话，郑泫手机是静音，一声都没听见。他立刻将视频电话播回去，乐朝马上就接了。视频里，乐朝露着半个额头，不肯把全脸给他看。

今晚乐朝精神的那阵兴奋劲过了，接起电话的瞬间才想起来自己脸上晒出的眼镜腿印还没消，他把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遮掩着，声音粘腻困顿，像是刚刚睡着被郑泫吵醒似的。

“睡了？”郑泫对着乐朝光滑的脑壳小声问。

“还没，”乐朝有些幽怨，他本来打算把烟花秀视频给郑泫看，郑泫却根本联系不上，“回家就抛弃我了。”

郑泫解释：“在客厅看电视，手机放在卧室里。”

“姑且原谅你，我回去就给你买个智能手环，这样还不回消息那我就再也不联系你了。”

郑泫笑道：“以后不调静音就行了，省着钱自己多吃几顿火锅吧。”

“我不！就要给你买！”乐朝扯着嗓子说，“用智能手环监控你，一天到晚鬼鬼祟祟，背着我在干嘛！”

“都住一起了，还不算监视啊。”郑泫哭笑不得，乐朝幼稚到和小学生没差。

“那不算，”乐朝毫不犹豫地反驳，“我要天天监控你，24小时无死角的那种。”

“你今天是不是又喝酒了。”郑泫觉得乐朝的状态不正常。

“没啊。”乐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然后为了不让郑泫看清自己的脸迅速趴回去，滑稽极了。

“你怎么了，搁这打军体拳呢？”在郑泫的视角，手机镜头抖个不停，乐朝成了模糊的一片色块，最后便看到发灰的天花板。

乐朝把手机捡起扶正，说：“没事没事。”这下镜头正对自己了，但因为乐朝开着的是小夜灯，光线极暗，不光看不出墨镜腿，连乐朝的五官都模模糊糊。这下放心了，乐朝在郑泫面前的印象已经够差了，唯一拿得出手的脸再不保护好，他的形象可全都毁了。

郑泫不知道他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只觉得乐朝的行为滑稽又可笑，让人捉摸不透，但挺可爱。他温柔道：“很晚了，明天还要给亲戚拜年，早点睡吧。”

既然郑泫给了竿子，乐朝便顺竿子向下爬，说：“嗯嗯，晚安。”

这通电话好像没说什么，但兴奋又回到乐朝身上，他忘记了想对郑泫说的话，整晚睡不着。虫鸣之中，风声之下，乐朝脑子里的画面跟电影似的，一段一段，都是过去一年和郑泫在一起的记忆。

他发现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对方且说新年快乐，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别的朋友，近年来接触的人几乎都是以郑泫为社交中心。

他拿今年过年要与父母在一起为借口，忽视与狐朋狗友彻夜狂欢的过往，他知道自己哪里变了，却说不上来。

当所有的喧闹与人潮归于虚无，乐朝发现自己心里想的是郑泫。尽管郑泫生活简单，朋友不过是同学之类，看起来不有趣也没新意，乐朝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与平静。

第二天的计划是自驾去山上看日出，乐朝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在车上睡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虽然家人都早起，但他们都睡了几个小时，就乐朝没睡过。乐妈看乐朝没主心骨那样就嫌，又想着大年初一，还是别收拾乐朝的好，忍忍算了。

蒙蒙亮的天，太阳在天尽头露了一个角，肉眼看上去并不刺眼。乐轩摇醒乐朝，乐朝连滚带爬地下车，站在车边上伸个懒腰，跟着父母走上观景台。

观景台上密密麻麻都是来看日出的人。大年初一的新太阳，对一些人来说象征着希冀与美好。乐朝眯着眼，感受着山风与海风的混合，他穿薄了，一丝凉意往骨髓里钻。

冷也有好处，吹了一会风，乐朝冷清醒了。周围一对一对的小情侣和老夫妻，像他家这样一家人来看日出的倒是少见。

乐朝打了个哆嗦，找了块石头坐着等。百无聊赖中，他又摸出了手机给郑泫发消息，顺便再给方且发了句新年祝福。

他觉得自己在山顶上坐成望夫石了。

好在太阳给面子，早早地升了起来。海面宽阔，天空纯净，望着初升的光芒，乐朝感觉自己也有了些许干劲。

“我们家该多组织几次这种旅行。”乐轩说。

“下次去北边玩，工作太忙，好久没滑雪了。”乐妈说，滑雪是她的爱好，只因为工作，估计现在已经不会滑雪了。

这个春节太和谐了，没有被父母唠叨，乐朝精神恍惚，觉得像在做梦。不过他清楚这都是乐轩的功劳，他哥默默地护着他，以前嫉妒乐轩，现在想成为乐轩。

待了三天，父母和乐轩搭了一班飞机返程，留下乐朝。乐朝本该和他们一起走，但他的墨镜腿印还没消除，就借口还想多玩几天留下了。他一留，就是半个多月，脸上的墨镜腿印却没消多少。

期间郑泫来了好几次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乐朝找各种借口推脱，什么这里的海鲜好吃，这里的空气干净，下雨了航班取消，总之就是不走。

“这段时间我都在家。”郑泫轻声道，好像很想乐朝回来闹腾他。

“唔......”郑泫催乐朝回程的电话实在来了太多次，乐朝最后还是动摇了。他照着镜子，反反复复看脸上的印子，恨不得用眼神把它看跑。

最后，他去商场买了瓶粉底液。

下飞机后，他在机场厕所的镜子面前看了很久，直到脸上看不出一点破绽才去停车场找郑泫的车。

看到乐朝，郑泫既没有说好久不见，也没说想他了，而是说：“怎么晒黑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乐朝心里咯噔，有那么明显吗？他还是白了一点点才动身。乐朝问：“哪里看得出来？”

“手。”郑泫点点乐朝拉着行李箱的手背。

乐朝语塞，早知道再多待一个月。他立刻转移话题，说：“过完年都在干嘛呢？”

郑泫打开后备箱放乐朝的行李，说：“写毕业论文。”

“终于要毕业了，恭喜。”乐朝替郑泫轻松道。

“不喜欢写这玩意，不如去挖土。”郑泫难得吐槽一句。

乐朝系安全带的手一抖，忍笑道：“写论文也是考古的一部分。”

“你说的对。”郑泫发动车，往他们共同的家驶去。

后面的日子都是郑泫在反复修改论文，乐朝不知道的是郑泫将他写进了末尾致谢中。

和郑泫待在一起的时间慢了下来。郑泫在书房写论文，乐朝在客厅打游戏，他们都忘了彼此之间认识的目的。就连身份都倒转，乐朝成了乙方，郑泫变成甲方。

养乐朝跟养个小宠物一样，给乐朝做做饭，陪乐朝打会游戏，和乐朝出去散步逛街，郑泫很快就打发掉了一个月。

转眼间三月份，他们都快忘了自己去年协助警方的壮举。警官小哥的电话却又打了过来。

“我们最近收到情报，辖区又内有类似的赝品交易，你们帮个忙？”

乐朝弹起来，二话不说答应了，郑泫连拦他问个清楚的机会都没有。

“有空来趟局里详谈。”警官小哥邀请道。

次日，乐朝就拖着郑泫马不停蹄地去了。基于上次郑泫和乐朝的配合，警官小哥表现地很热情，并透露了朱文博案子的进展。

“他有个叫徐非临的上线，货都来自徐非临，我们顺藤摸瓜，查到徐非临还有一个下线依旧在交易，只不过那人更加狡猾，反侦察意识特别强。朱文博和你们的那种交易方式已经被他们放弃了。”

说到这，小哥从郑泫和乐朝的脸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疑问表情，继续往下说：“茂草街那边不是很多古玩店吗？他们把东西放在茂草街的店铺里，每成交一笔就给店铺老板回扣，相当于占位费。”

“他们不怕别人看出来是赝品退货啊？”乐朝说。

小哥尴尬地笑了笑：“能看出来的人也不会去那边买古董不是？”

乐朝瞧了眼郑泫，这话和郑泫说的一模一样。

小哥接着说：“所以找你们来，需要你们装成买家，帮我们去看看。局里人手不够，老我们几个来来回回，没等抓到人，人就跑了。”

乐朝双眼狼似的放光，激动地将郑泫拖到警察小哥面前，说：“他、他考古系的，张维明知道吧，他老师。”

歪打正着找对人了，小哥意味深长地推了推眼镜，低声道：“要是能办成这事，案子结了说不定能给你们颁个‘优秀市民奖’。”

乐朝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三好学生没拿过，优秀学生也没拿过，“优秀市民”，这听起来不比前面几个牛x多了。

事是这么个事，顺顺利利的就定下。

郑泫还在改他的论文，乐朝却又偷偷干了件事。他在茂草街蹲了好几天，次数多到那些老头老太都认识他了。这时他想起来银行卡里乐轩给的那几百万，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他二话不说，大手一挥，就盘下了个待转让店铺。老头老太们恍然大悟，原来乐朝是来考察生意，不是做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