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和醒来的时候，病房等着很多人。
季兰把他转到了高级病房，整层楼都没几个人，非常安静。
睁开眼的时候，左眼还有明显的阵痛，麻药效力过了。
因为纱布的关系，视线也受阻，只能用右眼视物。
好在眼睛动的手术不算大手术，季和其他地方都感觉不错。
看他情况良好，一众人悬着的心终于下落。
季和摸了摸晏景的脑袋安慰，目光落在他的口袋，眼神询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晏景抓着他的手贴在脸上，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一切都好。
确定晏景没事后季和才有心询问发生了什么。
顾北寒率先出声，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我没看好顾二，他做的。”
顾北寒本以为上次事情过后，顾二应该就彻底安分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整出那么大的事。
顾北寒抿着唇，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重生一回过得好了就心软了，上次就不应该顾及顾家人，直接把顾二完全控制起来，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凌熙替他出声，厌恶道：“不是你的错，那个人渣跟你有什么关系。”
季和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什么了？”
顾北寒和凌熙看了眼不作声的晏明季兰，都有些欲言又止。
季和看了看低头沉默的晏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最终还是看向自家老妈，小心翼翼道：“季兰同志，到底咋啦？跟你家宝贝儿子说说？”
季兰扯了扯唇：“你跟阿景谈了？”
凌熙瞳孔地震：这么直接？！
季和表情一滞：“啊？”
季兰淡淡道：“我也是看了热搜才知道，我的两个宝贝儿子居然是一对。”
季和咽了咽口水，心虚道：“啥呀，没有啊，我和阿景不是兄弟吗？”
晏景握着他的手一紧。
季和一心想着糊弄过去：“什么热搜啊？肯定是假的。”
凌熙捣鼓了一下手机，扔给他看：“有很多关于你的谣言，包括但不限于脚踏多只船，男女通吃，私生活不检点，还有打架赌博什么的，都有照片视频，当然，我已经叫人查了，绝大部分都是假的，视频里的‘季和’也只是和你身形很像的人，已经辟谣了，不过现在你的照片名字是满天飞了。”
“然后就是记者围堵这个事，阿景打人的过程也被录下来上传了，有些媒体就是喜欢整事，巴不得越闹越大。”
“总之，关于你的基本都是谣言，阿景的事可能要配合警方走一下。”
季和不想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听凌熙这样说，顿时有底气了起来：“既然是假的，那不就得了。”
季兰看着他不说话。
凌熙提醒发小：“绝大部分哈，还有小部分，没有p图作假痕迹的。”
季和不明所以，有点懵地看着凌熙。
凌熙在一片沉默的氛围中小声道：“一张是你在咖啡厅跟一个女孩拉扯，其他的是，是你和阿景的，牵手亲吻什么的。”
季和眉心狠狠一跳：“不可能！”
他和晏景根本就没有过亲吻的举……
季和准备说话的嘴突然闭紧，抓起手机就开始翻照片。
第一张，他认出来是佟颜，季和立马想到了当初他抓包偷拍的那个男人。
往后翻全是他和晏景，距离都是隔得不远不近，角度很多，前面都没什么，他们两个牵手走路而已，就算有点亲密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事。
季和翻到最后一张照片，这张明显是抓拍，画面有点模糊，两个身穿校服的少年站在游乐园门口，其中一个微微低头亲在了另一个人的额上。
照片有点暗，但角度位置非常好，不仅拍下亲吻的一瞬间，还清晰地照出了亲人的那个男孩眼中的情意。
明明不是什么过分的照片，却能让所有人一眼就笃定，他们一定是情侣。
对于季和晏景来说，他们的关系也是怕这样一张照片。
季和哑然，拿着手机有点发愣。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而是在想，原来晏景当时眼中是这样的感情啊。
他被亲的时候，其实没有看到晏景的表情，晏景亲在他的额头，以他的角度看不见晏景的眼睛，亲吻又太快，他呆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晏景已经收敛好了神色，只是微微紧张地看着他。
季和转头去看晏景，晏景沉默地靠着他。
季和挠了挠下巴，看着晏明季兰一脸“你快解释”的表情，顿了顿，不好意思道：“啊，这个嘛，这个就是那个，我们一起出去玩了一下……”
季兰冷笑，仿佛在说我就听你扯，凌熙不忍直视地撇过头。
季和支吾了半天，终于认命，小声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这个样了……”
季兰对着一群人下令：“都出去，我要和他谈一下。”
凌熙不敢惹季兰，拉着顾北寒头一缩就溜了，临走前递给季和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晏景不想出去，但季兰看向了他，他心中有愧，最后还是松手跟在了晏明后面。
季和怕季兰生气伤心，等病房的人都走没了，立马低头认错：“对不起妈妈，我……”
“什么时候正式在一起的？”季兰打断了他。
季和卡了一下，轻声回答：“没有在一起。”
季兰坐在床边，疑惑道：“没有？”
季和解释道：“阿景是有这个意思的，但是我们情况特殊，又还在上学，我就跟他说毕业了再说。”
季兰：“……”
她对自家儿子在某些奇怪的点上的执着不是很明白。
她真心实意地发问：“你俩这情况，在一起跟没在一起有什么区别吗？”
季和摸了摸鼻子：“还是，有的吧？”
感觉要是有了名分，晏景不会这么安分乖巧的。
季兰叹了一口气：“你们关系特殊，可能在一些不知情或者传统的人眼里，你和阿景就是亲兄弟，你们有心理准备吗？”
季和怀疑自己听错了，季兰女士这反应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季和不确定地问道：“妈妈，你不生气吗？”
季兰挑了挑眉：“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俩都不怕分手闹掰了以后不好自处，我担心个什么劲儿？你俩谈不谈会影响你们永远是我儿子这个事实吗？”
季和老老实实道：“不会。”
季兰淡定地抓起一个苹果，拿刀给他削：“那不就得了。”
季和犹豫道：“可是，我们的事多少会影响公司吧？给你和爸爸丢脸了。”
他虽然还没上网，但知道肯定有些不好听的声音，季家和晏家的公司内部也不是完全团结，他和晏景又是季兰晏明唯一的孩子，默认的下一任继承人，一定会有人拿这个事为难季兰晏明。
季兰一瞬间就明白了季和的意思，冷笑一声：“你们只是谈个恋爱，既没犯罪也没影响别人，怎么就丢脸了？他们家的孩子一个个的杀人放火都不觉得丢脸，有脸来说你们？而且你妈爬这么高是为了什么？就是让别人不敢随随便便欺负你们，季家的孩子不用怕任何事，就算你真做了什么错事，我也会让他们不敢吭声。”
“当然，别人不准欺负是一回事，你要是真干了什么坏事，我第一个清理门户。”
季和感动的情绪还没完全溢出，转眼间就被逗笑了：“我不会坏老季家名声的。”
季兰缓了语气，柔声道：“妈妈只希望你们能过得开心，如果你和阿景真的有心走下去，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们，外婆那边妈妈帮你先探探口风，你不用急，这次的事情妈妈来解决，你好好养伤。”
季和鼻子一酸：“好。”
“不过，”季兰把削好的苹果放到季和手里，严肃了神色，“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
病房里母子俩在说些什么，外面的人都听不到，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病房外，看到季和情况的凌熙直觉此地不宜久留，跟晏明告别后就和顾北寒一起离开了。
晏景蹲在门前，双手放在膝盖上伸直，头低着，一副不想跟人交流的样子。
晏明摸了摸袋里的烟盒，叹了一口气：“放心吧，我们没想拆散你们。”
晏景盯着地面，手指尖微微一颤。
晏明也跟着蹲下来，想了一下，开口道：“你十六岁生日那天，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会好好考虑吗？”
晏景慢慢抬头，对上晏明的眼睛。
那是一双经过岁月沉淀后显得波澜不惊的眼，晏明无疑是俊美的，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出众的容貌出过圈，热度甚至盖过了一些当红明星，四十多年过去，他的眼角有了皱纹，但依旧不损他的风姿，反而添了一份威严和沉稳，此时这双眼里，带着平和的温柔。
晏景和他对视，哑声开口：“然后呢？”
晏明笑了笑：“儿子十几年来第一次亲近我，跟我推心置腹，就是想让我同意和他哥在一起，我有什么好阻拦的？”
晏景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晏明语调和缓：“阿景，爸爸之前没有给你答复，是觉得你年龄太小了，你从小就粘着小和，我怕你误把亲情当爱情，我不能随意给你承诺，你们都是我心爱的孩子。”
晏景目光微微一亮，看着他的父亲：“现在呢？”
晏明静静看了他一会，然后道：“我还是不能给你答复。”
晏景眼中的升起的光芒一暗，悄无声息地熄灭：“……为什么？”
“一是因为你。”
晏明轻声道：“你太过幼稚，思想也不成熟，没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责任和担当，生理上你无法独自生活，心理上也缺乏勇气和坚强，你无法让我相信你的决定和感情。”
“你说希望我同意你和小和在一起，但你有想过你们的未来吗？你现在还在读高中，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家人、同学、社会，你有思考过吗？你是不是在拎着混乱不清的感情当爱情，你的喜欢是真的喜欢还是少年一时的冲动？在我看来，你的感情太过浅薄，并不深固，不值得让我堵上另一个儿子的幸福。”
晏景猛地抓住父亲，嘶哑道：“我真的爱他！”
晏明覆上晏景的手，慢慢推开，眼神平淡：“爱这个字谁都会说，但爱的行为不是谁都能做的，你所谓的爱能给小和带来什么？每天像个跟屁虫一样缀在你哥后面，帮他背背书包做做饭，自以为将他照顾得很好就是爱吗？”
晏明站起身，垂首地看着晏景：“你这幅样子，到底是谁在照顾谁，作为父亲，第一次看到你发病的样子，我很痛苦，那和你朝夕共处的小和呢？晏景，你之前是不是以为，只要瞒着小和就能相安无事，但你有没有想过，小和是与你一起长大的，你觉得他会看不出来自己的弟弟生病了吗？你所满意的那些陪伴，那些幸福日子，对小和来说，会是什么？”
晏景抖着手，痛苦地抱住头：“别说了……”
晏明双手握拳，尽量维持语调平稳：“我不能给你答复的第二个原因，就是我怀疑小和并不是想跟你在一起。”
晏景发抖的身子猛然一僵。
男人沉稳有力的声音传开：“就像我说的，小和和你一起长大，一定能察觉你的不对劲，他又把你视作亲弟弟，一直关爱有加，而这段关系是你先提的吧？在你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他先答应你作权宜之计也不是没有可能。”
晏景回想起刚刚病房里季和下意识否认的那一幕，呼吸一滞。
晏明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如果他真的是为了你的病和你在一起，那你放在他身上的所有期盼和希冀，都是一种压力，晏景，你能百分百保证小和不是出于无奈才答应你的吗？”
晏景睁大眼看着地面，泪珠砸落，晕开一团团水迹：“不会的……”
晏明看着脚边缩成一团的晏景，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团小孩抱着桌脚小声喊他爸爸的场景。
男人平静深邃的眼底泛上水色，声音变得低哑：“阿景，离开小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