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山秘境内。
万里碧空如洗,行鹭掠过金黄稻田,水洼矮草起伏蛙声。
洛璃掀起沉重的眼皮,发现眼前所及非洞府,而是随风摇摆的稻子。
这是哪里?莫非误闯了幻境?
洛璃神智清明,撑身站起时,才发觉小臂缠有冰凉,是一条小蛇纠缠至腕间。
她暗骂一声,甩了好久才甩出去。
这时,在四面八方响起一阵簌簌声,紧接着是熟悉的抱怨:
“痛死我了!哎!我手臂酸了没力了啊!拉我一把拉我一把!”
另两个脑袋从金浪中冒出,顺便拽了把李长江。
缪柟磕到了手,起了大片淤青,反观谢怡然倒全然无事。
缪柟问李长江:“你那匣子呢?”
“什么?”李长江顿了一下,接着往怀里掏,掏半天愣是没找着,“卧槽...?匣子呢?”
缪柟闭着牙关,像是气笑了:“你弄丢了?”
李长江试图解释:“我记得入睡前还摸到它了啊,怎么不见了?”
洛璃看着李长江,回想起他的睡姿,唇角抽搐,“得了吧,就你那诡异的姿势,定是不慎碰到了啥,才将我们卷入幻境了。”
普通术法制造幻境不该是这般凶厉魔气萦绕,而今晚缪柟守夜,就是人倒头睡了,也该无人可乘才是,眼下只得猜测来源不明的匣子。
李长江一愣,摸了把脑袋,一咯噔:“啊!好像是诶!我翻来覆去碰到了什么。”
洛璃顶着黑眼圈,受不了了,吐槽道:“早不开晚不开,非要等到所有人昏昏入睡的时候开,你存心的?!”
“靠?你以为我想吗?!”
二人争论时,谢怡然指着前方,眯眸道:“往前走罢?前面好像有些东西。”
之后,四人走在小道上,稻子长得茂盛,竟与玉米杆似的高挺,稻穗饱满粒大,簇簇拥挤一起,如蝗虫般密集遮天幕。
稻子萧萧摇曳着,肆意涌动着簇拥起的无边阴暗,随风的暗流肿胀,碾岸,继而波澜不惊地逐渐匍匐在脚边、身旁,与风稻呢喃无幸不迭的梦呓。
身处未知,自以为知。
谢怡然不亦乐乎地唱着小调,吴语软侬,如糕酥软,总在人心尖留下一丝甜甘。
“哪儿学的调啊?怎得没听过?”李长江问。
谢怡然笑起来有梨涡,“音华宗里,我最喜欢的师姐教我的。哼哼,大家都很可爱友好呢。”
谢怡然似乎很喜欢音华宗及同门。
洛璃推了推扎在地里的,被稻子衬得矮小的稻草人,“这玩意怎么这么多?走哪里哪里有,阴魂不散的。”
缪柟瞥了眼,与黑黢黢的草人眼框对视上,瞬间,耳畔的呼啸陡变尖锐嗡鸣,似能侵人心神,惊得她急忙回过头。
怎么回事?
沉默时,嗡鸣反复,眼前的一切有说有笑,玩乐打闹,一时如蝉攀于耳廓,鸣响长绵。
“哎?你怎么了?”洛璃见状,也知缪柟分明为医修,却实在不注重自己身体,便问:“你今天没吃药?”
“没有。”缪柟摇了摇头,面色不太好,啧声:“这样走不是个头,得寻出路。”
李长江这时探出来:“只有这道,没有其他路了啊。”
缪柟斜眼看他,意味深长,看了半晌,看得李长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才陡然哼哼笑起:“天底下哪里不是路?”
下一秒,贴合小腿的白色长靴猛然踹过李长江的腰,伴随哀嚎,李长江被踹进稻田里,如坠水般,竟无倒地重声!
缪柟挑眉,略感意外:“嘬嘬,实践出真知啊。”
然后,缪柟将目光转向剩下二人。
“再深入认识一下呢?”
洛璃面部抽了抽,拦在谢怡然前面,“果然没吃药。”
缪柟翻白眼,懒得逗了,招呼着人:“快点快点,一起跳了。”
二人被拽起领子强行坠入不明空间,瞬间眼前扭曲变幻成了一个阴森洞窟。
“啊啊啊啊啊!!!哎哟我操!!!”
“李长江?你又在叫什么?!”
三人见李长江瘫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吓死我了!这个这个!”
洛璃手心升出一道火焰,照亮了肮脏的石像,面部仁慈空洞,直勾勾盯着人,是阴魂不散的恐怖狰狞。
其胴体更为畸形诡异,处处突兀残缺如发胀肿瘤,被黑褐色的黏稠液体包裹,其中肥蛆蠕动,实在令人作呕。
“.....这次不怪你。”洛璃真有点反胃了,她退了一步,李长江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道:“周围好冷,咱快走!”
缪柟先一步走在前面,“你们把火咒都点起来罢。”
可惜,周遭极致的阴暝,仅靠几团火光,实在微乎其微。
洞窟略狭窄,石路崎岖,却不逼仄。洞顶垂挂错杂着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在火焰照映下,乍眼看去犹如倒挂的畸形尸林,骇然至极。
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空气中伴随着回响的水滴声,总泛有一股腐臭腥味。
“前面真的有出去的路吗?”
李长江搓着胳膊上鸡皮疙瘩,心头莫名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以致耳边细微声响被放大。
底下长绵的黏腻异音,使得他顿住脚步,心道什么声音?
就这么想着,他不禁往下瞥了眼——
一只长满大小不一的眼睛的怪物,贪恋地匍匐在脚下,小臂肉肥,肉鼓如婴面,长长探出,紧拽住他小腿!
它冲李长江诡异地笑了几下,呼出的口气腥臭无比。
李长江脸色骤变,用尽一生的力气爆发了嚎叫:“啊啊啊啊啊啊!卧槽!滚啊!畜生!!!”
白剑被他强行召出,以秒的速度,猛戳怪物肉身,顿时,污秽血肉拨溅开。
剑有灵,灵从主。
在剑戳向怪物的那一刻,剑灵悔了。
“别戳了!人家都死了。”缪柟见李长江这模样,皱眉道:“你一个当过捕头的,还怕一只水鬼?”
“捕头又不抓水鬼!”
他本就年纪比眼前三人小,又痴于修炼,从未随自己父亲云游过,也只几些年在外,故而见识少的可怜,胆子也小的不行。
谢怡然见状,无奈扶起李长江道:“你小心点吧。”
洛璃在那坨肉泥前蹲下,用火咒慢慢烧成灰烬,融于小水潭中。
“只要有水的地方,就必然有水鬼。”
李长江擦了把冷汗,硬朗的脸上终于有一丝裂痕,抖声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要受不了了!”
缪柟让谢怡然扶着他,自己用火咒探路。
平日里很少见缪柟这般沉稳,眼下情形无端,四人中又只她一人靠谱,她只能暂且抛下嬉皮笑脸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这是什么?”
一旁的洛璃闻言,微微躬身,将火光递上去,与缪柟一起看。
可惜那东西被滴水打磨得平滑,看了许久才识得是什么...
潮湿的香炉破败得不成样子,里头还有未燃尽的香火。
袈裟佛珠...佛像吗...?
“他的...头呢?!”
洛璃脸色微变,再想看清楚时,陡然,诡异尖利的佛音刺入脑海,撕裂神智之剧痛贯穿灵台,连带着呼吸窒息,逼得她连连后退,不慎撞到了谢怡然。
缪柟沉声:“无头...”
余光瞥到即有佛音灌脑,洛璃只觉极度不适,将眼睛埋在谢怡然袖子里,道:“你们没听到吗?我靠,真的很惊悚!”
谢怡然的手被她吊着,无奈安抚:“别怕,看样子像是人为破坏,佛头似乎被人掠走了...”
缪柟神情不改,盯着那佛像,久了好似能见到它异常慈祥的笑容
缪柟扫了眼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镇定道:“放这么低,倒犯了忌讳。越走越宽阔了,想必...”
话未完,恐怖无限延伸的洞窟竟骤然接连升起数道火焰,自下而上,如粗壮树根蔓延,肆意无边地缠裹着一个个破烂腐败的形相。
像是浸血纱布绷掩着每一个形相,臭水腐蚀着它们,水火交融中,看不清人身,也看不清真假。
百丈高的佛像坐在高位之上,只得仰头而望,诡谲光影堆在佛面上,分明威严仁慈,充上那抹被火加深的笑意,尽剩恐怖死寂。
明亮洞窟内,无数佛像环环围绕着这尊佛像,是崇拜是敬仰?他们不清楚,只知这些小佛像都没有头!
在这一刻,他们站在最底下,仿佛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李长江眼珠子都瞪大了,满脸惊愕道:“这...这又是啥玩意啊?!”
缪柟沉眉,赶忙布下一层结界,道:“往后退,什么东西都不准给我碰!”
相较旁人,谢怡然反倒有些失色,森冷湿气钻入全是毛孔,融入血液直冲脑颅。
冷汗不止,呼吸沉重。
莫名的,她不敢抬头看那尊佛像。
缪柟敏锐注意到她的异常,以魔气覆目未发觉问题,便松了口气。
一般来说,若身上邪气过重,看到佛像便会下意识恐惧,或说身上有邪祟附体,以致害怕不敢直视。
在这种情况下,可不得再出什么岔子。
眼下两种情况排除,只剩最后一种。
便是这尊佛像被邪祟附体了。
缪柟眸底暗藏波澜,戒备心渐浓。
能附上这么大的佛像,它的修为必然不低,甚至极有可能远超他们。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