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侯欣雨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看着一群太监正在欺负一个瘦弱的男孩。那男孩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岁数,银发赤瞳,正是前朝皇族最后的血脉——长孙离。
"贱种!前朝的余孽也配在宫里走动?"为首的太监一脚踹在长孙离的膝盖上,男孩闷哼一声,跪倒在雪地里。
侯欣雨皱了皱眉。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那男孩倔强的眼神让她想起了被其他皇子欺负的自己。
虽然她是长公主,但母后早逝,父皇又忙于朝政,她在宫中并不受宠。
"住手!"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雪,"谁准你们在本宫面前放肆的?"
太监们一见是她,立刻跪地行礼:"参见长公主!"
侯欣雨走到长孙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谁?"
男孩抬头,赤红的眸子直视她:"长孙离。"
"前朝的人?"侯欣雨挑眉,"怎么还活着?"
“先帝仁慈,留我一命。"长孙离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侯欣雨突然笑了:"有意思。"她转向那群太监,"滚吧,这人本宫要了。"
太监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连忙退下。
侯欣雨蹲下身,与长孙离平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记住了,我叫谢欣雨,是当朝长公主。"
长孙离的瞳孔微微收缩:"为什么救我?"
"无聊罢了。"侯欣雨站起身,丢给他一块手帕,"擦擦脸,脏死了。"
长孙离接过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小心地折好,藏进了怀里。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新帝继位,侯欣雨从不受宠的公主变成了最得圣心的长公主,而长孙离则成了她最忠实的影子。
"离,你看这簪子好看吗?"二十二岁的侯欣雨对镜自照,将一支金簪插入发髻。
站在阴影处的长孙离轻声答道:"公主戴什么都好看。"
侯欣雨嗤笑一声:"就会说好听的。"她转身面对他,"今晚的宫宴,听说镇北将军的儿子也会来?"
长孙离的手指微微收紧:"陆小将军确实在受邀之列。"
"听说他生得极好。"侯欣雨眼中闪过兴味,"本宫倒要看看..."
长孙离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晦暗:"公主喜欢就好。"
宫宴上,侯欣雨果然对陆执青眼有加,频频向他敬酒,陆执碍于礼节,不得不应付,却明显心不在焉——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角落里的谢彬馨。
宴席散后,侯欣雨怒气冲冲地回到寝宫,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不识抬举的东西!"
长孙离默默跪地收拾碎片:"公主息怒。"
“息怒?"侯欣雨冷笑,"本宫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长孙离的手被碎片划破,鲜血滴在地毯上,他却恍若未觉:"公主何必为了一个武夫动怒?"
侯欣雨突然盯着他:"离,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也该娶妻了吧?"侯欣雨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本宫给你指门好亲事如何?"
长孙离猛地抬头:"奴不需要。"
"为什么?”
"因为..."长孙离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奴心中已有所属。"
侯欣雨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好啊!是哪家的姑娘?本宫替你作主!"
长孙离只是摇头,不再言语。
又过了几年,侯欣雨越发骄纵,她开始蓄养面首,其中最得宠的一个姓侯,为了讨好他,她甚至允许宫人称她为"侯欣雨"。
长孙离站在廊下,听着寝宫内传来的调笑声,手中的药碗几乎要捏碎,自从侯欣雨开始蓄养面首,他便主动请缨去太医院学习,成了她的专属医官。
"长孙大人,药..."小宫女怯生生地提醒。
长孙离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公主,该用药了。"
里面传来侯欣雨不耐烦的声音:"进来。"
寝宫内,侯欣雨衣衫不整地倚在榻上,一个俊美的青年正为她捏肩,见长孙离进来,那青年挑衅般地在她颈间落下一吻。
长孙离面不改色,将药碗放在桌上:"公主近日肝火旺盛,这药..."
"知道了,放那儿吧。"侯欣雨摆摆手,"对了,从今日起,宫里人都要称本宫为'侯欣雨',记住了吗?"
长孙离的指尖陷入掌心:"是,侯公主。"
侯欣雨满意地笑了:"还是离最听话。"
那夜,长孙离在房中枯坐到天明。桌上放着一块已经泛黄的手帕,上面绣着的小海棠花依然清晰可见。
百日枯事件爆发后,侯欣雨被谢聿软禁在公主府。所有面首都作鸟兽散,只有长孙离留了下来。
"你怎么不走?"侯欣雨冷笑着问,"来看本宫笑话的吗?"
长孙离默默地为她梳发:"奴从未离开过公主。"
侯欣雨猛地打翻妆奁:"滚!本宫不需要你的怜悯!"
长孙离不闪不避,任由铜镜的碎片划过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公主,该用药了。"
日复一日,侯欣雨的脾气越发暴躁。
她打骂下人,摔砸器物,甚至数次试图自戕,每次都是长孙离及时阻止,然后默默地为她包扎伤口。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抛弃我..."一次醉酒后,侯欣雨伏在长孙离肩头哭泣,"我明明对他们那么好..."
长孙离轻抚她的长发:"还有我在。"
侯欣雨抬头,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离...你为什么一直陪着我?"
长孙离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扶到床上,盖好锦被:"睡吧,公主。"
禁闭的第三个月,侯欣雨彻底崩溃了。她砸碎了房中所有能砸的东西,然后蜷缩在角落里,像个迷路的孩子。
长孙离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
他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公主,想离开这里吗?"
侯欣雨茫然地抬头:"...什么?"
"我带你走。"长孙离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去江南。"
侯欣雨苦笑:"皇兄不会允许的..."
"我有先帝诏令。"长孙离从怀中取出一道明黄绢帛,"可携一人离京,永不回朝。"
侯欣雨瞪大眼睛:"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长孙离终于直视她的眼睛,"我想等公主真正需要我的时候。"
侯欣雨的眼泪夺眶而出:"离..."
长孙离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公主愿意跟我走吗?"
侯欣雨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男人,突然发现他的银发中已经夹杂了几丝白霜,赤红的眼眸却依然温柔如初。
"我愿意。"她轻声答道。
谢聿看到先帝诏令后,沉默良久,最终挥了挥手:"走吧。永远别回京城。"
长孙离带着侯欣雨南下,在江南水乡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那里有潺潺流水,有烟雨朦胧,有他们从未体验过的宁静生活。
起初,侯欣雨很不适应。她习惯了被人伺候,习惯了颐指气使,甚至习惯了用鞭子解决问题,但长孙离从不责备她,只是耐心地教她如何生活。
"离,这衣服怎么洗不干净?"侯欣雨懊恼地看着盆中的衣物。
长孙离接过她手中的棒槌:"我来教你。"
"离,菜又烧糊了..."
"没关系,下次少放些火。"
"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侯欣雨渐渐变了,她学会了洗衣做饭,学会了种花养草,甚至学会了给长孙离熬药——他的身体因为常年试药而受损,需要定期调理。
一个雨夜,侯欣雨端着药碗走进书房,看到长孙离正在看一封京城来的信。
"谁的信?"她问。
长孙离将信递给她:"有人告诉我,陆执和谢彬馨的生了个儿子。"
侯欣雨接过信,看着上面一家三口的画像,突然笑了:"真好。"
长孙离有些惊讶:"公主不..."
"不嫉妒?"侯欣雨摇摇头,"早就不了。"
她将药碗放在他面前,"趁热喝。"
长孙离乖乖喝药,却被苦得皱起眉头,侯欣雨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颗蜜饯:"给。"
长孙离愣住了,这个动作,和二十年前那个雪天何其相似。
"怎么了?"侯欣雨问。
长孙离握住她的手:"公主...不,欣雨,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侯欣雨点点头:"记得。你被一群太监欺负,我救了你。"
"那时你给了我一块手帕。"长孙离从怀中掏出那块保存了二十年的手帕,"我一直留着。"
侯欣雨的眼眶湿润了:"傻瓜..."
长孙离单膝跪地,仰望着她:"欣雨,这二十年来,我的心意从未改变,你...愿意嫁给我吗?"
侯欣雨又哭又笑:"我都跟你私奔到江南了,你还问这个?"
长孙离执着地等待答案。
侯欣雨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我愿意。"
他们在江南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没有宾客,没有排场,只有满院的春花作见证。
婚后的日子平淡而温馨,长孙离开了间医馆,侯欣雨则学着打理家务。
偶尔,她会坐在医馆的角落里,看他为病人诊脉,那专注的侧脸让她看得入迷。
"夫人,口水流出来了。"长孙离送走病人后,笑着逗她。
侯欣雨瞪他一眼:"谁看你了!"
长孙离但笑不语,只是牵起她的手:"回家吧。"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最终融为一体。
偶尔夜深人静时,侯欣雨会想起京城的繁华,想起自己做长公主时的风光,但每当这时,长孙离总会适时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回现实。
"后悔吗?"有一次她问他。
长孙离摇头:"从未。"
侯欣雨靠在他肩上:"我也是。"
窗外,江南的烟雨朦胧了远山近水,也朦胧了过往的恩怨情仇。在这里,没有长公主侯欣雨,也没有前朝余孽长孙离,只有一对平凡的夫妻,相濡以沫,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