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捱到下课。
尹知希还有别的事,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回到教室的杜从容,见周围同学都在聊天嬉闹,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用手支着脖颈,指尖蹭到的有些粗糙的质感,令她倏地一顿——不是,她昨天不是已经撕掉了吗?
她记忆错乱了?
杜从容有些纳闷,但想着可能是什么原书世界的不可抗力,便放下了手,没再去管它。
很快,上课铃声响了,杜从容想了想,从课桌里拿出下节课的书本,摆在桌子上。
她在学习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这一点原身倒是跟她挺一致的——翻开的书页,洁白如新,连个名字都懒得写。
杜从容做散打教练做了几年,教师嘛,除了几个偶尔闲聊几句的同事,打最多交道的,还是那些比自己年龄小一轮,乳臭未干的学生。
只打交道容易,让她和他们坐在一起上课,这就有点痛苦了。
她枯坐着等下课,几次闭上眼睛差点睡过去,都忍住了。
好在这贵族学院,上课晚,下课早,没几个小时,一天的课就结束了。班上有人商量着待会儿去哪里玩,杜从容看到背着包准备离开的乐瑜,叫住了她。
“刚才,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
杜从容知道,乐瑜因为原身干的蠢事,并不是很喜欢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乐瑜也依然以德报怨帮助了她,就这一点,杜从容就认为她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她的道谢,实在出乎乐瑜的意料。以至于她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用谢。”背过身去的乐瑜,并没有就这样离开,反而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地抛出一句,“在这所学校,如果要感谢人,最好的办法是转让点数。”
杜从容马上了然,掏出手机要转点数。但和银行卡转账不同,点数转让是需要双方同时在手机上确认才能成功的,已经输入转让金额的杜从容,抬起头,却见乐瑜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
今天是周五,回家的学生不少,校门口人头攒动,替自家少爷小姐拎书包搬行李的司机和保镖比学生还多。
人群流动不息,也因此,校门口穿着校服静立不动的青年,就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还在研究CA的杜从容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正要从他身边经过,那青年却忽然靠近几步,轻轻摘走了她肩膀上的书包。
杜从容肩膀一轻,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已经下意识抬起,准备使出一记鞭腿把人撂倒在地时,猛然意识到对方不是那群皮糙肉厚的小崽子,硬生生刹停了进行到一半的动作。
一把把书包拽了回来,杜从容瞪过去:“你干什么?”
抢她书包的青年,长着一张清俊干净的面孔,微微下垂的黑色眼睛倒映出杜从容的脸。
他身高不差,身材却有些过于单薄,扣子规整扣至锁骨最上方的阔版西装校服,更凸显出这种单薄的特质。
怎么看,都是个温顺的好学生。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杜从容脑内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你是许……”
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记得司机昨天说过“许少爷”请了假。杜从容截住话头,正愁着怎么开口的时候,突然瞄到了他胸前的铭牌——许星沂。
顿时,她松了一口气:“许星沂,你回来了?”
青年“嗯”了一声,也不跟她对视,就这么眼睛向下的看着她的书包,好像能看出朵花儿来似的。
今天的夕阳格外的美,余晖落在许星沂身上,他那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怎么,黑的不够纯粹的睫毛和头发,都染上了一层微妙的红绯。
本该满是青年气的长相,因那片绯色,和他眉眼间弥漫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气息,也被全然掩盖了下去。
杜从容眉峰抽动了下。
文中明明说许星沂是贴心小跟班,女配一抬手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可她左看右看,也没觉得眼前这根木头和贴心有哪里沾边儿。
杜从容看不见的角度,温顺低垂头颅的许星沂,眼中流露出了一些烦躁的情绪。
明明以前都直接把书包照他脸上扔的,现在又想干什么?
心中阴暗的情绪蔓延,他面上却乖乖说道:“大小姐,您之前说过让我帮您拿书包的,还特意叮嘱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
“……”
很好,又是原身的锅。
突然改口怕是会引起怀疑,杜从容想了想,还是把书包递给了他。
***
他们坐车回了杜家,在回去的路上,杜从容想起了部分关于许星沂的剧情。
和这本小说狗血的基调一样,许星沂的身世也格外狗血——许星沂的父亲是杜家的司机,在杜家兢兢业业干了很多年,他的母亲是家庭主妇,一家三口生活温馨美满。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许星沂十四岁那年,杜家的仇家在车上做了手脚,而许家因为要回家探亲,许星沂的父亲临时借了老板的车,令这场飞来横祸阴差阳错地转移到了这个家庭身上,许星沂因为被父母护在怀里,只受了轻伤,然而他的父母却因抢救不及时死亡。
念在许父为杜家的付出,许家又替他们挡了灾,杜家将许星沂接了过来,做了杜从容的玩伴。
——当然,这只是好听的称呼。
被娇惯的目中无人的杜大小姐,需要的不是玩伴,而是指哪打哪的奴仆,受杜家养育之恩的许星沂,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满足杜从容一切愿望就是他在杜家唯一的存在价值。否则,杜家想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上学以后,这种情况更是变本加厉,杜大小姐尤其热衷玩校园欺凌的戏码,可有些事不配她自降身份去做,于是许星沂便成了她最称手的工具人,既可以达成目的,又不用弄脏自己的手,一举两得。
这次原身转学,许星沂也跟着一块转了过去,不过,两人这次没有被分到一个班级。
杜从容瞥了身旁低眉顺眼的青年一眼。
……怎么看,怎么像枚定时炸弹,也就原身心大,敢把自己反复伤害过的人继续留在身边。
***
到家的时候,做饭阿姨已经把菜端上了桌,还有两个家政在楼上楼下打扫卫生。
前世家里也请了好几个阿姨的杜从容对他们见怪不怪,自然地坐到餐桌主桌的位置。她以为许星沂会跟她一起吃,只她吃完一碗饭,连汤都快喝完半碗了,都没等到对方。
杜从容觉得不太对劲,放下碗筷走进厨房。
只见许星沂背对着厨房门,站在洗碗池边上,手里捧着一碗盛好的饭菜,低着头,一个人默默地吃。
……在杜家外姓不准上桌吃饭是吧,什么地狱笑话。
杜从容心情极其复杂——这已经不是奴仆不奴仆的问题了,这根本没把许星沂当人看啊!
察觉到她的目光的许星沂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杜从容忍不住开口:“你坐下吃吧。”
许星沂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我已经习惯站着吃了。”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杜从容差点就忍不住像对待她的学生一样,直接拎着后衣领把人提溜过去了。
但态度太强硬可能会起反效果,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站那……站那,就喝不了汤了啊。”
“阿姨今天炖的香菇鸽子汤挺好喝的,你也去尝尝吧。”
不是,她在说什么玩意儿?
兀自在那懊恼的杜从容,没发现许星沂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的脸色,她还想说点什么找补,许星沂已经把碗筷放进水池里,轻声说了句“我已经吃饱了”,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
一顿饭吃的很不是滋味,杜从容坐在床上,一脸菜色地捂着胃部,感觉自己好像积食了。
昨天网购的沙包已经送到了,上门安装的人按照她的要求吊在书房中央。照理说吃完饭是不能剧烈运动的,但杜从容现在烦得很,急需一个端口发泄胸中那股郁气,也不管这些有的没的,缠了保护手腕和关节的绷带就进了书房。
“嘭!嘭!嘭!”
接连三声拳风,沉重的沙袋随着她快速送出的拳头前后摇晃起来。
“叩叩——”
也是打得太投入,杜从容连敲门声都没听到,门外的人耐心地连敲了好几下,因为这具年轻的身体难以承受高负荷运动,准备停下来歇息几分钟的杜从容才听到声音,甩了甩和沙袋剧烈碰撞的发烫的手掌,过去开了门。
许星沂站在书房门口,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杯西瓜汁和一杯芒果汁。
“明姨榨的果汁,让我过来送给你。”
明姨就是做饭阿姨,早晨出门前对方才和杜从容说过话,所以她记得。
杜从容细微地皱了一下眉——职业的关系,让她的饮食习惯一向很健康,对这种高糖的食物也敬谢不敏。
因为杜从容迟迟不动,许星沂也举着托盘,耐心等待。在这等待的几分钟里,许星沂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的杜从容,跟平常有点不太一样。
她刚才好像是在运动,穿着吸汗的无袖背心,扶着门框的手上,缠绕的绷带有点松了,欲垮不垮地圈着纤细的五指。白皙的脸庞,因为出汗泛着一种红润的潮意。她拿手指把已经被她汗浸湿的发带勾掉,束成高马尾的长发就散了下来。
离得太近的许星沂,都能感受到杜从容身上蓬勃往外冒着的热气,她眼睛也比平常更明亮,更有神。
也是第一次见杜从容这幅模样,他竟微微晃神了几秒。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拒绝借口,杜从容还是伸手,拿了离她更近的西瓜汁:“我要这个就好,你喝另一杯吧。”
“不,不了。”
不知道哪句话踩了雷,许星沂双眼蓦地睁大,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我不渴的。”
不是,原身之前到底是怎么对待他的啊!
杜从容一口气哽在喉咙,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接手了一个烂摊子。
毕竟不是重要的角色,书中只提到过女配骄纵任性,对跟班颐指气使,更具体的信息就只是一笔带过。
从和许星沂见面到现在,他们两个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但在杜从容心中,他已经是一个被原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可怜虫了。
放任不管肯定是不行的,她还没让别人给她当狗的爱好,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我只喝得下一杯。”杜从容反正把话撂在这了,其他的许星沂自己看着办,“另一杯是给你的,喝了还是倒了,想怎么处理都随你。”
看着许星沂一瞬间显露的错愕情绪,杜从容拿着自己的西瓜汁,转身进了房间。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进门的一刹那,许星沂眼中那看似真实的惊愕,转而被一片冰冷所取代。
之前有一次,杜从容因为任性要求得不到满足,迁怒于他,逼他吃下一整个芒果,害他呼吸困难,出了一身的疹子,险些进重症监护室。
她分明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却还是说了这种话。
转入这所学校后,许星沂已经尽可能对人体贴,哪能想到,他不过是请假了一天,对方就性情大变,成了这幅陌生的样子。
“……”
所以。许星沂拧起眉头。昨天在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