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间尚早,皇帝仍在处理公务,为首的大太监便将柳如珩带到了附近的花园中,还专程拨了一个小太监照顾她。
说是照顾,实则是监视。
柳如珩虽没有旁的动作,但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既然有照顾之名,她便心安理得的让小太监给她一壶茶水一盘糕点,顺带还要了一本闲书看。
也不知小太监是何方神圣,柳如珩提出的要求他一个不落全都满足。
就着茶水吃了些点心,柳如珩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在柳如珩聚精会神翻看下一页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翻页的手一滞。
回头仔细瞧,便看见了那个毫不留情将她打入大理寺的五皇子。
五皇子的视线还未注意到柳如珩,他正与身后的大丫鬟争论些什么。
距离虽然有些远,但柳如珩依稀是能听见些,他似乎正在与现今的皇后身旁的大宫女争论自己是否已经独当一面,能够帮助二皇兄。
本朝皇帝子嗣较先前的皇帝算少,皇子们除却年幼病逝的大皇子外,便只有被封为太子的二皇子,天生不良于行的三皇子,纨绔的四皇子,与二皇子一母同胞的五皇子。
公主倒是只有两位,稍年长些是华清公主,年幼些的是武宁公主,二人年龄相差仅一岁,并非一母同胞。
待那两人走近些后,柳如珩不好再装作看不见,加之她身旁的的小太监也恭敬地上前行礼。
碍于五皇子的身份,柳如珩也行了一礼,五皇子上次莫名的敌意让她更加谨慎不少。
见挑不出错处,五皇子没摆出什么好脸色,朝着柳如珩冷哼一声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他身后的宫女更有礼数些,她朝柳如珩行礼后,本打算寒暄几句,却见五皇子走远。
她便行色匆匆,忙跟上五皇子的步伐。
柳如珩觉得有些奇怪,上次见面时,五皇子就像只耀武扬威的斗鸡,怎么今日竟转了性子。
不过五皇子的事情与她无关,索性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看书打发时间为妙。
但柳如珩手中的书尚未翻几页,便见另一位太监来寻她,只道请柳如珩去用膳。
见时间差不多,柳如珩放下书,循着小太监的指引走去。
路上她抬眸,宫中的红墙金瓦格外富贵,但一眼望去只能瞥见四方的天。
不多时,便到了用膳的殿中。
皇帝还没到,但柳如珩却看见了两个熟人。
五皇子和太子两人正坐在座位上,说着些什么。太子周身气质温润,见柳如珩来了,他微笑示意。
碍于身份,柳如珩主动上前行礼,太子起身阻拦,他嘴角噙着笑道:“柳大人免礼,你是皇姐未来的驸马,不必如此客套。”
柳如珩却坚持行了礼,只佯装自己注重礼数,一副老古板的模样回道:“殿下,礼不可废。”
见柳如珩坚持,太子便没多做阻拦,坦然受了这一礼。
太子是真心还是假意,柳如珩不清楚,但她不能被人捏住把柄。
一旁的五皇子见状,到底还是没忍住,他阴阳怪气,“你倒是有眼力见,还知道朝皇兄行礼。”
柳如珩闻言,忽略了五皇子的嘲讽,只以微笑回应。
太子眉心微蹙,出声制止:“小五!”
待五皇子噤声,太子又面带歉意朝柳如珩行了一礼,“五皇子尚且年幼,请柳大人见谅。”
柳如珩浑身发毛,太子身份尊贵,向她这个七品小官行礼是何居心,她及时还礼又多说了几句场面话,这个话题才总算揭过去,不过从刚才开始,太子便一直给她一种违和感。
千盼万盼,皇帝终于来了。
但不止有皇帝自己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公主。
见到姜绍嘉,柳如珩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个熟悉的人。
姜绍嘉和武宁公主一左一右伴在皇帝身边,皇帝正与姜绍嘉相谈甚欢,一旁的武宁公主倒是显得温婉娴静。
待三人进到正殿,柳如珩起身朝皇帝和二位公主行礼,在姜绍嘉面前,皇帝显得更加和蔼了些,他缓缓坐在上首。
从皇帝到柳如珩,原本的坐位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但太子主动谦让,姜绍嘉便坐在了皇帝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五皇子满脸不忿,但碍于是在皇帝面前,他只小声嘟囔。柳如珩并未听清内容。
皇帝来了后,欢声笑语不断,姜绍嘉和其余几人交流倒是不算多,但皇帝对姜绍嘉的态度却极为耐人寻味,让柳如珩心惊。
宫中御厨的手艺极好,但这顿饭吃的实在煎熬,美食当前,柳如珩也只觉得味同嚼蜡。
待用完午膳,皇帝去休息后,几人便各自离去。
姜绍嘉就在她身前,柳如珩目光忧虑,瞧着她的背影,几次都没能开口。
又经过那四方的天空,与朱红的宫墙时,柳如珩按奈不住,先开了口:“公主,今日——”
姜绍嘉顿住了脚步,柳如珩一时没收住,径直撞了上去。
待二人距离贴近,柳如珩这才发觉,姜绍嘉看她需要仰视。
她向后退了半步,略带歉意道:“公主,您没事吧?”
姜绍嘉抬头,又朝柳如珩逼近了些。
柳如珩只觉姜绍嘉的眼眸如深邃的潭水,能清晰看出她的倒影。
柳如珩下意识偏过头,耳畔似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公主……请自重。”
话说出口,柳如珩便有些后悔,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姜绍嘉唇角微扬,她轻带住柳如珩的衣领,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些,如血般殷红的唇离柳如珩的耳垂极近。
柳如珩甚至能够感觉到姜绍嘉清浅的呼吸,她的话极轻,似情人间的呢喃:“我的驸马,隔墙有耳。”
话落,她便在柳如珩耳垂上烙下一吻。姜绍嘉的尾音微微上扬,如一根轻柔的羽毛落在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柳如珩下意识闭上双眼,她耳畔听见的心跳声更加明显。再次睁眼时,柳如珩的眼底清明一片,但仍泛着余红的耳垂暴露了她的心绪。
她声如蚊蝇,“公主,臣知道了。”
姜绍嘉替柳如珩抚平衣领的褶皱,一双狐狸眼微眯,她不着痕迹地瞧向不远处埋着头的宫婢,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宫婢听见:“回去告诉告诉你主子,本宫与驸马感情甚好,无需她来操心。”
……
出了宫门,柳如珩和姜绍嘉上了一辆马车,仍是上次那辆马车。随着马蹄声渐远,黄金风铃声音清脆。
柳如珩掀开帘子,望着朱红宫墙远去。她回眸,瞧见姜绍嘉正含笑看着她。
“公主。”
柳如珩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她该说吗?一向名声不好的姜绍嘉,被父皇宠溺,她此时戳破那层虚伪的面纱,对姜绍嘉来说是福还是祸?皇帝看姜绍嘉的眼神,她很熟悉。
姜绍嘉问:“怎么了?”
话到嘴边,柳如珩就是说不出来,她摇了摇头,瞧见姜绍嘉的模样,她心软了几分:“只是想问问公主开心吗?”
柳如珩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铃声与马蹄声遮盖,姜绍嘉倒是听的清楚,她下意识挑起一抹笑,但望见柳如珩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她又迟疑了一瞬。
柳如珩的眼睛似乎天生含情。
姜绍嘉抛开那抹迟疑,唇角笑意更甚,但眼眸深处仍存寂寥:“有驸马在身侧,本宫自然开心。”
违心话。
柳如珩垂下头,没有瞧见姜绍嘉的眼神,她放下心来,只要姜绍嘉没有发觉便好。
皇帝眼中疼爱是真,但对比太子,一个能继承他皇位的孩子,便不足为提,她很熟悉这样的眼神。
柳如珩很快便转移了话题,她抬眸,义正言辞道:“公主,臣有一事禀告。”
得到姜绍嘉的首肯,柳如珩才继续道:“左相之事,已有眉目。”
“早些时候因卷宗尚未查明,我便未告诉公主,大理寺中关于左相的卷宗当中,有早年逄尚书的友人便被牵扯进了一宗贪污案中,被左相所查的案件。
如今逄尚书自缢,牵扯之人甚广,若能趁机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之人,说不定能有线索。”
柳如珩所说的贪污案,便是左相闻名天下的案件。
柳如珩恰逢舞勺之年。
在那时,左相一己之力担下重任,斩贪官,救无数百姓于水火。
正因此,当地百姓为感谢左相恩德,自发为他塑庙堂,甚至还有戏班子将左相之事演成戏剧,流传甚广。
在民间一度只知左相而不知皇帝。
闻言,姜绍嘉沉默了好半晌,许久,她才道:“你可有把握?”
柳如珩摇头,诚实道:“没有,且……”她迟疑一瞬继续道:“此时可能还牵扯到了太子,怕是会不了了之。”
依柳如珩看,皇帝眼中的太子就如高山上的雪莲,半分错处也无。
但继承国祚的如果是这样的人,恐怕会民不聊生。
姜绍嘉沉吟片刻,轻笑一声打破了僵硬的氛围,“若查不到便罢了,保全自身最重要,可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锵’
姜绍嘉瞬间警觉,管不得什么仪态与干净,她迅速带着柳如珩一同压低身子。
一支利箭从窗户的缝隙中疾射而来,镶进内壁半寸,与此同时,铁器碰撞的声音响起。
马夫大声喊道:“公主遇刺!来人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