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显然已是很虚脱的样子，虚虚地靠在纪晓芙怀中，纪晓芙用尽全身力气揽住杨逍，生怕一个斜身他就会歪倒下去。对于刚才的举动，纪晓芙只当杨逍是毒性发作，迷幻了心志，没再敢去多想。

“杨逍，你坚持一下，我去镇上请大夫来。”感受着杨逍近乎炙热的呼吸，纪晓芙心里一下一下的疼。

“别走。”杨逍伸手，握住了纪晓芙的掌心，与她十指交叉，他的手心热的发烫：“我一会儿就好，没事。”

纪晓芙只是任由他这样握着，她觉得心安。

“晓芙，明教是魔教，若遇魔教之人，无论是谁，当立即斩杀。”

“晓芙，梨亭的父亲就是被明教之人所害，对明教的人，是万不可姑息呀。”

思绪游离之际，耳边似想响起了师傅和爹的声声叮嘱，句句叮咛，纪晓芙只觉心里越来越来混乱，终于，粗重的喘息几口气，一把推开了杨逍。

噌，是长剑出鞘的声音，那剑柄上的纹路硌的她掌心生疼，纪晓芙颤抖着手臂将剑尖指向杨逍，却不忍看向他：“我要杀了你，为我大师伯报仇。”

是啊，杀了你，我便是峨眉的功臣、武林的英雄，何乐而不为？

床角边的杨逍已没了平日姿态，神色黯淡，眼里却依然有光：“动手吧，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无憾了。”

“你闭嘴。”

“我以为你都忘了，其实我也忘了，你我正邪殊途，这是你唯一能杀我的机会。”抬眸看向纪晓芙，杨逍的目光中却露出了释然：“这把龙泉剑，曾经是诗仙李白之物，是阳教主还在世时赠与我的，能死在这把剑下，也终算，没有负了他。”说着，竟是张开双臂，阖上了双眼：“来吧。”

纪晓芙只觉喉头一阵阵发紧，她避开了脸去，想依着自己快要荒芜的意识，一剑刺入，也顺势了结了心里已微微萌芽的情，却是双手颤抖的厉害，无论如何也刺不出。

他好像，扎进了她的心里，她躲不开，也拔不掉。

“晓芙，自父母亲死后，我再不相信人间有情。”杨逍喘息着，却并未睁眼，声音播撒在纪晓芙耳侧，直叫她心思荡漾：“是你的出现，燃起了我胸中的心火，能死在你的剑下，我杨逍，没有遗憾，来吧，痛快点。”

“杨逍，杨逍。”她的眼里，心里，全是这个名字，终于惊呼出了声。

龙泉剑“咣当”落地，纪晓芙再不能自已，奔上前去扶住了杨逍微颤的身体：“杨逍，来，我扶你躺下。”

杨逍内心震惊，缓缓睁开了双眼，黯然的双眸里写出了炽热：“我的腿，有些无力。”

“许是余毒未去的原因。”纪晓芙说着，将杨逍双腿抬起，扶着他躺在了床上：“我知一剂祛毒的药方，我去熬一些给你端来。”

“别走。”起身之际，却被杨逍拽住了衣裙下摆：“留下来陪我，好吗？”

纪晓芙背对向杨逍低着头，努力地合了合眼睛使自己平静下来，而后将衣裙从他掌中抽出：“我去熬药。”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她只是个峨眉的小丫头，那么普通，那么朴素，却那么让他萦绕心头。

他是这武林的魔头，那么负有盛名，那么难以捉摸，却那么让她无法抗拒。

朦胧的亮光浮上之时，杨逍像往常一样醒了，试着动了动腿，觉得力气算是蛮足，便起身坐了起来，除了周身有很强烈的疲惫感外，并无什么异样，杨逍抬起一臂转了转。

似是嗅到了一丝苦涩的药香味，杨逍抽了抽鼻子，而后，就听到了门口两个人的谈话。

“塞克里？”纪晓芙一手端着药，一手推着一把木质轮椅。

“纪姑娘。”塞克里点了点头。

“你没有回光明顶去吗？”纪晓芙诧异。

塞克里面露愧色：“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如今左使身侧只剩了我一个，我还是准备等左使处理完江南的事情，随他一同回去。”

看到纪晓芙手中之物，塞克里一疑：“这是……？”

“哦，是祛毒的药，和我做的一把轮椅，给杨逍用。”纪晓芙解释道。

“原是这样。”塞克里明白了所以，又觉羞愧难当：“需要我送进去吗？”

眼见着塞克里就要接了纪晓芙的“差事”，杨逍清了清嗓，故作镇定问道：“是谁在外面？”

“杨左使。”听到杨逍已经醒了，虽隔着屋门，塞克里还是作了揖：“纪姑娘给您熬了药。”

“让她进来。”

“嗯？”塞克里与纪晓芙对望。

屋内又起了声响：“让纪姑娘进来。”

“是，左使。”

推门而入之时，见纪晓芙一手端药碗，一手推轮椅，动作竟是有些滑稽，杨逍浅笑：“嗯……这又是为何？”

纪晓芙把药碗递进杨逍手里，指了指那轮椅：“我看你这腿要等全好，还需些日子。这竹林里，不缺的便是木头和竹子，我爹娘会一些木匠工夫，这几年我也跟着学了一些，这轮椅做的粗糙，不过，应是能应付到你痊愈的。”

细细看去，那轮椅粘合处确实有些不平整，杨逍干干一笑：“纪女侠，好能耐。”

知杨逍话中有话，纪晓芙也不驳他，提唇一笑：“快把药喝了吧。”

杨逍头一歪，抿了抿唇。

悄悄看去，纪晓芙故作无辜：“怎么，你怕我下毒？”

“傻丫头。”杨逍宠溺般看向纪晓芙：“你要害我，何须等此刻？”说着，执起那药碗一仰而尽，杨逍口中啧啧：“嗯，是良药，很苦。”

见纪晓芙面色暗淡，眼下也有些乌黑，杨逍攥了攥衣襟，疼惜道：“昨天一整夜，都在忙这轮椅？”

纪晓芙不应，却叹着气转了话题：“你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

杨逍一顿，无奈叹息：“十三岁的时候，被蒙古人害死了。”心生怜惜之际，却见杨逍看着纪晓芙，柔情与释怀满目：“都过去了。好在，我在明教，只愿此生，能够见得胡虏被灭，汉室回寰的那一天。”

“这便是你加入明教的原因？”纪晓芙挑眉。

“不全是。”杨逍摆了摆手：“我总觉得，明教像一面明镜，承载着世间的丑与恶，也有你们看不到的良与善，行事乖张也好，有悖常理做事也罢，天下大同，却一直是明教所愿。反而是你们，教内互斗，明争暗抢，我想，不会在少数吧。”

杨逍这话，还真说的纪晓芙一时难以招架，师姐们想当掌门的心思皆可见，丁敏君尤甚；为寻屠龙刀捣毁天鹰教香楼，亦是师傅所为，可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并不算反常而为之，只因他们是名门正派。

“还说你们不标榜自己。”纪晓芙得理般扬了扬头。

杨逍看着纪晓芙，却是发出了朗朗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