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的冬日如初春一般和煦。辰时日落,乍暖还寒,裹着厚厚的雪白毛绒披风的纪晓芙不禁打了个冷颤,摊开双手向掌中呼了口热气。
“很冷吗?”杨逍轻掰过纪晓芙的肩头,将她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我们回去吧。”
“再看一会儿吧。”纪晓芙笑笑,倚靠进杨逍的臂弯里:“这夕阳可真美,只是太短暂了。”
杨逍轻蹭纪晓芙的额头,揽住了身侧的人:“夫人若喜欢这美景,等无忧长大些,我日日带着你们娘俩来看。”
“无忧?”纪晓芙如孩童般撇着嘴挠了挠头。
杨逍宠溺地摸了摸纪晓芙圆鼓鼓的肚子:“让他叫无忧,可好?不论男女,都可以用。冠你的姓。”
纪晓芙噗嗤一笑:“真不愧为武当之人的岳丈,给孩子取名字都与当年的张五侠相像。不过,为何要冠我的姓?自古以来,儿女皆是随父姓的呀。”
借着微风,杨逍帮纪晓芙理了理鬓角的发丝:“你放弃了峨眉,又为我生儿育女这么辛苦,冠你们纪府的姓,也是应该的。无忌半月前来信,他与赵敏在蒙古创立了髓剑门,专收那些家境潦倒、无条件学武却热爱剑法的孩童,也算是圆了不少孩子的学武梦。能如无忌和不悔般做着自己中意的事情,何尝不是人生美事。我只愿我们的孩子,一生无忧。”
“无忌与郡主,总算落得圆满。”纪晓芙感慨,而后凝视着杨逍炯炯有神的眼睛:“逍哥,可是,我想让他随你姓杨。”
微波粼粼的湖面上,映衬着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时间都仿若静止一般。
身后的小丫头小慈看着杨逍和纪晓芙,浅浅一笑。
忽而,湖面卷起了一浪又一浪的波纹,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随之入耳的,是马蹄急踏的渐近声。
小慈有些害怕,急促地躲到了杨逍和纪晓芙的身边。
凭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杨逍知道,来人不少,于是警觉地将纪晓芙和小慈护在了身后,顺势观望四周。
“杨逍,这是……”纪晓芙脑海里第一时间闪出的,是蒙古鞑子余党。
“别怕。”杨逍微微侧头:“有我在。”
渐渐围过来的,是十多匹剽悍大马,马匹上是一众头戴狼皮帽的明教义兵。领军的,竟是一副熟面孔。
“杨左使、杨夫人。”见到了湖边的杨逍和纪晓芙,朱老四下了马,恭敬作揖。多年不见,他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将相之貌也逐渐彰显。
“属下见过杨左使!”其余的众人见头领下了马,也纷纷下马拜过。这些人皆是近两年来招募的新兵,并未见过杨逍。
“朱老四?”纪晓芙疑惑地望着眼前之人,见如今的朱老四早已褪去了曾经粗犷的憨态模样,眼神中浮现出岁月交织的沉淀,不禁心生佩意。
“晓芙,你同小慈先回家去。”杨逍轻捏纪晓芙掌心,扶了扶她的腰。杨逍心知,能让朱老四亲自露面的事,重要性已逾越普通事务之上。
“要小心。”纪晓芙点头提醒,在小慈的搀扶下离开了。她知道,他从不会做无分寸之事。
“朱老四,好久不见。”杨逍负手,直了直身。纵是如今的朱老四与他在明教的地位已然一样,杨逍眼中仍是不屑:“朱香主亲临余杭,不知所谓何事?”
“左使,”朱老四上前一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杨逍挑眉瞥去,见朱老四神色恳切,心中不免惆怅:“可是明教有什么麻烦?”
“左使!”忽见朱老四单膝跪倒:“陈友谅挟持徐寿辉已月余,据探子来报,他在鸠州一带招兵买马,大有立王之势。两年来,明教对西北逃军的攻打虽偶有胜利,但始终处于周旋态势。眼下,陈友谅等人已到了不得不灭之际,属下奉范教主之命,恳请杨左使,出山。”
陈友谅,一个出身渔家、曾任县吏的天完宣慰史,在执掌兵权的当下,于江州的势力已越来越大。
杨逍背转了身去,抬手放在鼻尖处,闭了闭眼:“杨某不参战事已多年,许多时日以来,能够一直为明教建言献策已是极限,重回教内,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左使!”朱老四俯下了身去:“自阳教主失踪以后,杨左使掌管明教多年,对教内事务了如指掌,在张教主执政期间,又凭着精良的战术屡次统胜。若非紧急,范教主也不会亲自命我来请您呐。”
一时无言,空气安静。杨逍仰头望去,竟是有几只大雁盘旋飞过。春天,就要来了。
“左使,左使。”忽见小慈脚步急促地插腰朝这边跑来,气喘吁吁:“不好了左使。”
“何事?”杨逍紧张回身:“不急,你慢慢说。”
小慈大口喘息:“夫人……夫人她,在回去的途中突感腹中绞痛,裙裤也洇湿一片,怕是……怕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