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勇欲言又止，望着海照月，“小海啊，你身份证是挂在哪里的啊？你那个滨海市的亲戚是你什么人？”

说着，他悄悄给陈钰使了个眼色，陈钰便拿着海照月的身份证溜出了会议室。

关于身份证的问题，海照月自己都云里雾里的，现在唐勇问她，她自然说不清楚。

“有什么问题吗？”她紧张地问。

难道她的身份证暴露了她不是人类？

就在这时，陈钰回来了。

“勇哥，查到了，好像还真有这个地址……好奇怪呀……我竟然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她又是尴尬又是迷惑地向唐勇汇报。

“这个联合区在晚宁区和虹霞区中间，而且只有一条街。一般都会被人当做是晚宁区的辖区。”她转向海照月，唏嘘道，“海小姐，你身份证的地址还是真是刁钻呐，我差点把你当黑户了。”

“这个地址……有什么用吗？”海照月一脸懵懂。

“……额，当初是谁给您办的身份证啊？这个地址就是您的挂靠地址啊。”

“挂靠地址……是不是说，我顺着这个地址，就能找到给我办身份证的人了？！”海照月激动地站起身。

“emmm……可以这么说？”

海照月一把拉住陈钰双手，真挚地说，“谢谢你！”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能被动地等着被捡走，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方法。

此刻，她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讨厌陆地了。

*

“奇怪……这条路到底在哪里……”

海照月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暗自嘀咕。

从公司出来后，她便直奔身份证上的这个地址。

按陈钰的说法，这个联合区在晚宁区和虹霞区之间，然而，她已经在这附近转了一下午，愣是没有找到这个地方。

两区交界之间只有一堵厚厚的围墙，哪里有什么街？

期间，她也鼓起勇气向路人问路，但他们的反应与陈钰和唐勇一样，看到这个地址都是一脸迷茫，仿佛这个地方不存在般。

为了找到这个地方，海照月走了快一下午。

鲛人走路本就比在海里游泳累不少，再加上希望再次落空带来的打击，她垂头丧气地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双眼放空望着前方。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诗音”。

“喂？”诗音甜美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月月你在哪呢？”

海照月抬头看了一眼路牌，“海贝路339号。”

“天呐，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诗音惊呼。

“我的衣服不够穿了，现在想去商场买些新衣服。你陪我去吧~来金蝶中心。”

海照月抿了抿嘴。

今天奔波了一天，她其实更想回去休息。然而，一想到初见时诗音对自己的热情，拒绝的话就难以出口。

当然，诗音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报完地址后，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海照月听着嘟嘟嘟的忙音，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离开了这里。

*

金蝶中心是滨海市的核心商业区之一。

尤其以女装、餐厅著名。

海照月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诗音已经好整以暇地等在商城门口了。

今天的诗音看起来精心打扮过一番。

她穿着香槟色丝质吊带长裙，一头长发烫成大波浪，披散在身后，妆容精致到像芭比。

人来人往，有不少人在偷偷看她。

与她一对比，穿着土气，大汗涔涔的海照月就像混入珍珠里的死鱼眼睛一般黯淡。

诗音看着眼前的海照月，满意地笑了笑。

“哎呀，你看你，怎么喘成这样？我不是说不急嘛~”她娇嗔着上前，一把掺住海照月的胳膊，带着她熟门熟路地往逛了起来。

短短一个小时，她便买了四五身新衣服。

其中有一大半是海照月帮她提着。

“唉，月月，累不累？”诗音关切地问。

海照月摇摇头。

帮朋友提个东西而已，不算什么。

“其实我也不想拉你来受累。”她叹了一口气，“但是勇哥非说你衣服太丑，让我带着你去商场逛一逛。”

诗音看了海照月一眼，见她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又继续说道，“我看是他们不懂欣赏，你穿的明明是港风嘛~明明很适合你。”

海照月疑惑地看了诗音一眼，“你真的觉得好看吗？”

她的衣服是奶奶准备的。

因为不清楚外面的世界到底变化成什么样子，所以奶奶给她准备的衣服远远落后于时代，是上个世纪的风格。

这个问题郑姐一早就跟她说过，没人会觉得她的衣服好看。

诗音愣住。

她小心地看了看海照月的脸色，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听出了些什么。

“哈哈哈，你长得好看，当然穿什么都好看啦~”她胡乱糊弄道，接着火速转移话题，“对了，月月，你为什么想做直播这行啊？”

“勇哥说这工作我能干。”海照月如实答。

诗音听后垂眼笑笑，“其实吧，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直播没你想得那么好干，你啊，还没入行可能不懂。但这行压力特别大，不比你杀鱼轻松。”

说完，她深深叹了口气，“你看我，每天得直播到半夜，明明累得半死，还要挤出笑来讨好观众，现在脸都僵掉了。”

听诗音这么说，海照月便仔细看了看诗音的脸。

此时，她脸颊上的笑容确实有几分僵硬。

海照月心有余悸地点头，“确实僵了……”

昨天见诗音时，就觉得她的脸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原来是因为工作太辛苦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海照月想到她努力工作被夸奖时的喜悦，于是想了想，也努力夸赞她，“诗音，你真的很努力！我会向你学习的。”

看着海照月用纯真的眼神说出这番话，诗音拎着包包的手猛地攥紧，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她刚才一番话本意是吓一吓海照月，能让她知难而退最好，谁知她竟像一个白痴一样，不仅什么暗示都听不懂，还说出这种话膈应她。

诗音的妈生脸并不好看，能在这行坚持下来，完全凭借美颜软件和超高情商。

也正是因为硬件不能打，她每攒到一笔钱，就会投入到自己的脸上。前几天，她才刚往苹果肌上打了玻尿酸，出镜直播时被黑粉嘲脸僵。

海照月这番话简直直戳她痛处。

可她不好发作，只能扭曲着脸勉强答道，“没关系，你还小，慢慢来。就算做不来，你还可以干其他的，不像我，年纪大了，只能在这里卷。”

当然，最好是干不下去，赶紧滚蛋。

她在心里恶狠狠地补上。

其实她跟海照月说的话，有一半是实话。

她在唐勇手下工作了快两年，因为没有突出的个人特色，只能当个普通的颜值主播，业绩平平。

之前，她头上一直有潇潇压着，唐勇的资源从不向她倾斜。

最近，好不容易熬走了潇潇，她本以为好运终于轮到自己了，谁知唐勇居然不知从哪光速挖来一个更年轻、还自带流量的小姑娘，半路截胡。

唐勇甚至还想让她带她入行，开什么国际玩笑？

直播行业竞争激烈，每年都有无数的新鲜面孔涌入，她不可能再有两年的时间熬走另一个潇潇，更不可能给自己培养一个竞争对手。

海照月听了，赞同地点头，坦诚地对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如果我做不来的话，我还回去杀鱼。”

诗音噗嗤一声被她逗笑了。

“你真可爱。”

她突然对面前的竞争对手感到放心。

一个懵懂无知的乡下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把她比下去。

是她太多心了。

枉她这两日吃不好，睡不香，着急到上火。

退一步讲，就算她真的有两把刷子，她也自有办法让她糊。

诗音这么想着，看着海照月的眼神也不自觉多了几分亲切。

正在这时，诗音的手机震动起来。

似乎是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看完消息，她喜不自胜，却又强装惋惜地对海照月说道，“突然有人约我吃饭诶，是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月月，本来我打算晚上请你吃饭的呢~看来只有下次啦~对了，接下里你打算去哪？”

“我要回家了。”

“那这些衣服拜托你帮我带回去~谢谢啦~”

没等海照月同意，诗音便将手上剩余的购物袋挂在了海照月的胳膊上。

她双手合十朝海照月拜了拜，便一溜烟地消融在人海里，很快不见踪影。

海照月拎着一手的购物袋，站在路边发愣。

她摸了摸有些堵的胸口，暗暗地想：这，就是人类说的朋友吗？

好像并没有很快乐呢。

*

海照月拎着诗音的购物袋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一开门，她便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从客厅飘出，勾出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她向厨房探头望去，正巧看到林夏已经结束了直播，正面无表情，预备将手中一盘摆盘精致的菜倒进垃圾桶。

那是一盘西蓝花。

一颗颗西蓝花梗整整齐齐码在洁白的盘子上，碧绿清脆，中间还有鲜红的点缀。

一看就鲜嫩可口。

她这是……要把刚刚做好的菜给倒了？

海照月瞪大双眼，十分可惜地盯着她手中的盘子，咽了口口水。

看到突然出现的海照月，林夏那正要抖动盘子的手拐了个弯，又将盘子端上了中岛台。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两人面面相觑。

“晚上好……”海照月跟林夏打了声招呼。

不过，林夏依旧一如既往地冷酷。

她没有再将做好的食物倒掉，而是将三盘菜都端上了餐桌，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开始坐下来吃晚饭。

海照月吸了吸鼻子，属于新鲜食物的香气瞬间钻入脑袋。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餐桌，瞬间觉得又累又饿走不动路。

大概她眼神实在太难以忽视。

“喂。要一起吃饭吗？那个谁？”冷硬的声音从海照月背后传来。

海照月回头，有些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我吗？”

林夏觑了她一眼，“不吃拉倒。”

“谢谢你！”

海照月看着那几盘新鲜出炉的菜肴，狠狠地点了点头，嘴角也翘了起来。

无论一天过得多么糟心，美食总是可以让心情瞬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