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连着周末放三天，学生们都玩疯了，大家沉浸在跨年活动的余韵里，熬了个大夜，都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修正局里却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喂喂喂？不是大爷，今天真没号儿了，您明天下午两点以后再来行吗？我保证给您留号啊……不是故意搪塞您，是真没位置，今天修正局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您来不是受罪吗……”

“那个小孩拿着体检单乱跑什么呢？没大人管吗？来人啊这有个小孩大概六七岁……什么你已经三十四了？臭小鬼你搞笑呢……哎我操还真是，不是我说大哥，你没事把自己变小干什么，这到处都是人您就别添乱了……”

“核磁共振一次最多只能进一个人哈，体检单上有看不懂的都可以问工作人员……测特龄？这个不是写觉醒能力的时间，是写您现在拥有的能力强度，沿这条路直走左边第三个房间就是……说了多少遍修正局内禁止腾空飞行！！”

“谁家的青龙白虎啊？刚刚送走一批小松鼠小山鸡，怎么又整出个大的？大哥不是我说，这么冷的天您光着膀子不难受吗？那青龙白虎是你身上的纹身你压不住？对不起当我没说。”

一年一度的异能者统一体检，整个东部的异能者不管男女老少，这几天都会聚集在东部修正局。异能者们难得能在大庭广众下展示自己的能力，不少人来到修正局就跟回家了一样倍感亲切，来一趟就得把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秀个遍，开屏开爽了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修正局，继续回到人群中装普通人。

他们开屏开爽了，修正局员工可就惨了。

周灿尤其焦头烂额，他真实地诠释了谁才是修正局里最万能的那块砖，一边指挥新来的异能者签到一边驱赶捣乱的外勤：“刚来的这里登记一下身份证号——那个初中生谁家的？”

林琅说：“蒋鹤，蒋队的女儿。”

周灿点点头：“蒋鹤——她是异能者吗？”

“不是。”

周灿一听，剑眉倒竖：“不是来这凑什么热闹？一边凉快去！”

然后林琅蒋鹤就被暴躁的周灿撵了出来，林琅挽着蒋鹤的胳膊：“他忙急了谁都敢骂，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楼上看看。”

出了体检中心她们来到住院部，来这里是为了看昏迷不醒的杨乔宇。

李承廷和滕艳已经在这里待了蛮久了，看见林琅现在才来，问：“怎么现在才来，看人体检有那么好玩吗？”

林琅感觉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大声聊天似乎有些不妥，示意李承廷小点声。

“大声点怎么了？再大声也吵不醒姓杨的。”李承廷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又把视线转回里面那个浑身绷带的人身上。

杨乔宇原本被撕烂的身体在程医生妙手回春的医术下已经初具人形，生理机能正在逐渐好转，而大脑里那层虚无的屏障还在阻止他醒来。

滕艳趴在玻璃上：“你快点醒来吧……”

蒋鹤也跟着趴上去：“乔宇哥哥你快点醒来吧……”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四人在走廊上或坐或站，住院部安静得落针可闻。

滕艳说：“我们这样好像在守灵。”

林琅和李承廷异口同声：“你闭嘴。”

李承廷说：“净说那不吉利的——走了，这小子到底有啥可看的，不如去外面透透气，我要去逗逗看门的那个周助理，你们谁要跟我去？”

蒋鹤对除了他们以外的异能者还是很好奇，于是一帮人又凑一块儿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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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检中心门口的周助理忙得上蹿下跳，根本不管他们这群没事撩闲的人，摆摆手让他们自己滚一边蹲着。

“我真是今天的号，你这人能不能听我说话……什么叫内部员工统一下班时间再来，我要是下班时间还在这我用得着现在来吗……哎！”严响被周灿赶出来，迎面遇上林琅他们。

林琅朝她笑道：“被赶出来啦？”

严响摇摇头：“每年过年周灿都这个死样，不敢惹。”

万一把人惹急了，修正局就会损失一个又能挑水又能搬砖又能外勤又能监察的劳动力，大家都知道吃饭的不能打厨子这个道理，所以都不敢当面跟他呛声。

外面难得是艳阳天，严响跟林琅一起走到空地上晒太阳，严响：“等会儿人少了再来吧，你体检做完了么？”

林琅挨着大门的墙根坐下来，还是老地方，她对着太阳眯了眯眼：“做完了。”

严响惊讶道：“今天不是第一天吗？你怎么这么快？”

“有人给我开了后门。”

“……”严响沉默了一会儿，说，“大小姐，你能不能让沈局给食堂多招点早餐店？”

林琅被阳光晃得闭上眼睛：“我考虑考虑啊。”

两人在大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外面太阳更艳了，林琅把风衣外套敞开，才发现身上有点出汗，她看着从体检中心走出来的异能者们，灵光一闪突然问严响：“你是什么能力？”

“我么？你猜猜。”

“雷电吧，你把静安分局门口的台阶都劈成两半了，他们收房的时候差点罚我钱。”林琅想起那道巨大的雷击痕就有点发怵。

严响说：“是‘气象’。”

“刚觉醒那会儿还在军队里，还不知道自己能控制天气。那段时间，云南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天天狂风大作雷电交加，天气预报刚说今天是晴天，后脚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据说气象台的都快疯了，没人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严响说，“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后来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林琅配合着问：“怎么知道的？”

严响：“后来有一次雷雨天，我被一道闪电给劈中了，那道雷居然没把我劈死。”

“这已经不是运气可以解释的了吧？再后来就是修正局的人找上门了。哎呦我还以为我真是福大命大，这雷劈得跟渡劫似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想到云南接连三年阴晴不定的天气都是拜我所赐哈哈哈哈……”严响哈哈大笑，“等我再练个几十年的，我听说斯图克勒人的能力比我们强几十倍，二十年前的前辈控制暴风闪电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造化再高点儿说不定都能化身云雨在空气中来去自如……你觉得呢？”

严响天马行空说了一顿，停下来发现林琅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人的眼睛是有情绪的，电光火石间，她看见林琅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点悲伤，半秒后她敛下眼皮，神色如常，转头把脸朝向太阳。

这点微妙的变换没逃过严响的眼睛，她心里警铃大作：“你怎么了？不舒服？”

林琅没接话，过了一会儿睁开眼说：“控制天气……老严你上辈子是迪士尼公主啊？等你哪天心情好，推开窗子唱一嗓子，方圆十里云开雾散——你唱歌的时候身边会莫名出现小动物吗？”

严响：“……”

她实在没忍住，给了林琅一记肘击：“你有病，你滚行不行？”

林琅挨了她一下，还挺疼，龇牙咧嘴还不忘犯贱：“这也忒热了，你能不能让老天把温度稍微调低一点啊老严，大冬天的我都出汗了。”

严响皮笑肉不笑：“我要是有办法，当兵那会儿就不用顶着暴雨拉练了，美得你。”

“那现在上杭风平浪静是怎么回事啊？”

“感谢老娘修炼多年终于控制住自己的能力吧，不然你们都得顶着台风冰雹上班。”

林琅抬手作揖：“谢谢公主大恩大德。”

严响：“快闭嘴吧大小姐。”

她们这边说着话，体检中心突然一顿骚乱。

林琅直起身来往里面探头，只看见众人押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出来，一旁看热闹的李承廷赶紧把蒋鹤拉到身后。

那疯子眼睛瞪得像鱼，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严响看了一眼，跟林琅说：“这人有透视时间的能力，据说力量很微弱，只能隐约看到人过去和未来的状态，不过这也足够把一个普通人搞垮了。”

林琅看着那人指天骂地，他的亲人在后面小跑跟着。那人看了一眼四周，话语里的时态就从十几年前蹦到了两周后，随机指着一个外勤开始咒他两周后下楼梯摔断腿。

外勤脸都白了，因为这疯子只是看着疯，但他所持有的力量能证明他说的多半是真的。

林琅和严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林琅感叹道：“也是可怜。”

严响收回目光：“异能的代价，没办法的事。”

疯子唾沫横飞地骂到半途，突然顿了一下：“咦？”

终于逮着他骂人的空隙，众人拉的拉哄的哄，试图把他拽出修正局的大门，不料这疯子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愣是挣开了束缚，穿过障碍来到了——蒋鹤面前。

他拽住蒋鹤的双臂，说了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小妹妹，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空气诡异的安静了半秒。

疯子的脸离蒋鹤只有不到30厘米，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以及萎靡不振的气色把蒋鹤吓得直往后缩，不知何时已经赶到她身后的林琅紧接着握住她单薄的肩膀，给了那疯子当胸一踹，“砰”一声巨响，疯子飞出了二里地。

林琅脸色很难看：“这嘴贱的……”说着还想上去再补一脚。

严响飞身上去拦住，低声说：“够了！这不是NPC不能随便打，你那一脚就够他受的了！”

疯子仿佛没感觉到疼，他从地上慢慢坐起来，眼神还是死死顶着蒋鹤：“你是未来死的？奇怪，不对，你好多年前就死了，你到底是人是鬼？”

蒋鹤害怕地拉住林琅的衣袖，往两人身后躲：“林姐，他什么意思？”

林琅回头：“这疯子乱说话，不用理他。”

疯子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他的亲人追到林琅面前道歉，林琅看他们态度诚恳，倒也没跟他们再计较。

疯子一步三回头望着蒋鹤，林琅错开一步挡住了视线，疯子只能把目光移到林琅的脸上，忽然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好像疯癫半生，这一刻他突然清醒了似的。

林琅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严响以为她又要发作，伸手制止却被她一掌拍开：“我不是去找事的。”

疯子的亲人看见她跟上来，惶恐地把疯子塞进汽车后座，连连道歉，说他已经这样好多年了，分不清现实，说话不能当真，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林琅点点头：“没事的，你们辛苦了。”

“你真可怜。”冷不丁一声突然插进来，林琅循声望去，居然又是那个坐在后座的疯子。

疯子的神色很真挚，诚恳中带点悲悯：“姑娘，我劝你放下，不要回头看，也不要想未来。”

不明不白、浑浑噩噩，像只草履虫一样暗无天日地活着也是活着。

林琅看着他，没说话。

家属怕他再说出不该说的，惹毛了这个脾气臭的姑娘，一边道歉一边钻进车里，逃命似的开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