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前,秦宝正用刷子和漆黑的锅柄奋战。
丰成煜没有给他叮讯号,倒是直接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的陌生号码,担心是秦先生换了号,秦宝犹豫了一阵,没有接听。那打电话的人却孜孜不倦,又拨了第二遍。
秦宝胡乱擦了手上的泡沫,狐疑接听:“喂?”
“秦宝吗?”
电话那头是一道年轻的男声,声音低沉好听。
说来奇怪,秦宝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电话那头的人是丰成煜,那天在场馆门口命令似的叫他“张嘴”就是这个声音。
耳朵一下子就热了。
秦宝:“……”
那头说:“我是丰成煜。”
秦宝只好应了一声:“嗯啊。”拿不准应该要和对方说什么,只好就灾难现场情形汇报,“你的锅……”
“没关系。”丰成煜像是意会了歉意,“你放着吧,不用管。我请家政过来收拾。”
秦宝又“嗯”了一声,懊恼扶额,还是说出口:“对不起。”
丰成煜那边听着有风,似乎在很高的地方,但是他的声音却非常清晰,每个字的优美音色都传入秦宝耳朵。
“我已经和秦叔叔说了你在这里。抱歉,我似乎有义务报备。”
丰成煜道。
“你可以放心住一段时间,慢慢和他们沟通。”
秦宝咬紧了牙齿,有点恼怒,因为自己。他知道这境地不是丰成煜造成的,对方不是涂逸森,不是丰楚,他不请自来,作为一个成年人这是对方能想到最妥帖的办法。
毕竟丰成煜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欠他什么。
“我没有习惯使用智脑,家里也没什么食物,你喜欢吃什么?”丰成煜仿佛开始履行临时监护人的义务,“我让人准备。”
秦宝没说话。
丰成煜那边好像轻笑了一下:“生气了?”
秦宝下意识:“屁!”
好生分的两个人,好粗鲁的一句话。
两边都安静了一瞬,秦宝率先开口:“那个,我意思是你不要瞎猜,我是有点气,但不是因为你告密。另外就是还想跟你说明一下,一开始丰楚叫我过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这里是你家,所以……”
所以要是早知道我是不会来的。
丰成煜那边有人在和他说话,他低声回答,好像真的很忙。
秦宝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总之,这情形反而让秦宝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对方是游刃有余的大人,而他是任性胡闹的小孩。
于是等丰成煜重新接听电话问“你说什么”的时候,秦宝哽了下,冷酷地说:“没什么,我是说谢谢你上次帮我,还有这次,你的锅我也会赔的。”
丰成煜倒是干脆:“好。”
秦宝咬了下唇,又不客气地说:“另外,家政来的时候能不能请他买点腺体贴,我只带了阻断剂,到时候一起结账给你。”
即使不在发情期,如果Omega在属于的别人的私人空间停留,为防止留下信息素打扰对方,也会贴上腺体贴以示礼貌。
但很少会有Omega会这么直接,小孩子才这样。
“没事,家政是个Beta。”丰成煜说,“我回来之前会让他把门窗打开通风。”
秦宝也不是什么污染源,闻言更加恼了。
通风?
有点气,但是带给人家麻烦的人也是自己。
谁知丰成煜接着就说:“听丰楚说你的手指烫到了,严重吗?不严重的话,我家里有烫伤膏,医药箱在客厅柜子第二格。”
秦宝指尖烫出了一道红痕,有一说一,是挺疼的。
他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立刻按照指示去柜子里找到了医药箱,打开来,那支烫伤膏还是新的。
丰成煜:“找到没有?如果找不到,一会儿请家政来帮你擦。”
秦宝那股子恼意莫名咽回去:“找到了。”又别扭地说了句,“谢了。”
“嗯。”丰成煜说,“没事我就先挂了。”
秦宝放下手机,按照烫伤膏的说明给自己涂了药,火燎般的感觉立刻好了很多。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寄人篱下,刚才其实很没礼貌。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丰成煜他总是有点这样的对抗情绪。
对方越是情绪稳定,他越是有点不服气,心中明白如果换了自己被不速之客这样呛声,早让人滚蛋了。
就很烦。
怎么才能做到对方这么得体啊?
*
家政工人是位中年男性,来得很快,人和善利落,话也不多,三两下收拾了灾难现场。
始作俑者道了歉,守在桌子旁边眼巴巴地等饭。
“饿了吧?”那位家政叔叔加快动作,“马上就好。”
秦宝肚子咕咕叫,不好意思继续看,就闻着饭菜香假装随意地在房子转悠。
丰成煜这房子不算很大,约有一百四五十个平方,到处都很整洁,看不出有第二个人居住的痕迹,也没有什么信息素的味道,可能真的经常开窗通风。
几个家常菜上桌,许久没好好吃饭的秦宝几欲落泪,报复性摄入三碗碳水,饭后抱着滚圆的肚子瘫在沙发上。
碳水令人堕落,舒服之余他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要是真不做模特了,每天想吃什么吃什么,得有多幸福啊。
然后猛地清醒。
暗自发誓,最多只允许放纵这一次而已。
可是那位家政叔叔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
第二天一早秦宝醒来时对方已经到了,香喷喷的食物摆在了桌子上,令人食指大动,根本没办法拒绝。然后是变着花样好吃的午饭、晚饭。
秦宝暴风吸入之余给自己下了死命令,这绝对是最后一天。
吃完饭他严肃地请求:“叔叔,请您明天只给我吃鸡胸肉、西蓝花,还有蛋、虾。分量做今天的三分之一就好。”
家政叔叔惊讶:“为什么?”
秦宝就告诉他:“你看,我是个模特,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家政叔叔不肯:“这么小就做模特了?难怪哦……可是丰先生吩咐了要好好照顾你的,我得给你多做好吃的才行,不敢怠慢你。”
闻言秦宝怔了下,他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只能想着自己打电话给丰成煜说。
电话接通了。
“喂?”
丰成煜的声音传来,语气疏离:“哪位?”
秦宝:“……”
丰成煜竟然压根没有存他的通讯号码!
脸上火辣辣的,秦宝脚趾抠地,硬着头皮自我介绍:“我是秦宝。”
“是你。”丰成煜问,“怎么了?”
秦宝说了家政做饭的事:“不用怕我吃不好,我在家也这么吃。”
言下之意不必担心长辈们责备,丰成煜不用尽这些义务。
丰成煜听明白了,答应得很爽快:“好。”
没什么好说的了,秦宝想挂电话,对方却问:“你怎么样?”用近似关心的口吻道,“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用电脑打游戏,书架上的书也可以看。”
就像小时候去秦先生办公室等他下班,秦先生也会说:“宝宝无聊吗?无聊可以让智脑播放动画片,或者看一看爸爸的书。”
秦宝:“……我不想打游戏,也不喜欢看书。”
他都这么大了,平时很忙,根本没那么爱玩,也没有那么多空闲好吗。
丰成煜便说:“好,那你随意。”
电话挂断了。
秦宝翻出通讯录,把丰成煜的号码删掉,人家都不存他的,他也不要留着占位置。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把对方的锅烧了以后,秦宝待在这里是真的没心情打游戏了,不过真的去找了丰成煜书架上的书看。
一个人的气质谈吐往往与他的书架有关,秦宝以为丰成煜的书架上肯定都是些专业书或者名著,结果类型比他想象的要多,要杂,算得上有趣。除了有秦宝看不懂的专业书,更多的是机甲图册,各种型号都有,最下方还有一排画集。
画秦宝看得懂,他的外公是个很著名的画家,他的妈妈荣女士也小有名气。秦宝小时候摸过几天画笔,因为没有耐心最后不了了之。
越看,越好奇。
丰成煜会喜欢什么样的画?
算得上有品位吗?
画集都是很不错的。
但丰成煜本人似乎不画画,只是收藏这些画集,秦宝没看到他的什么随笔,无法点评,倒是在画集同一格发现了一本相册。
照片来自世界各地,似乎是各个时期的旅游留影,有的是胶卷冲洗的,还带着时间。照片上的人物多是一对夫妻,和丰成煜长得很像,应该是他的父母,有的照片里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都微笑着,很温馨,秦宝觉得很羡慕。
丰成煜本人很少单独出镜。照片里的他看上去年纪比现在要小一些,有的和秦宝差不多大。不论什么年纪,丰成煜大多都是沉静但意气风发的,有种天之骄子般的自在感。多数是抓拍,秦宝每一张都看了。
只有一张不一样,照片里出现了另一个Alpha。两个人并肩而立,看起来是很要好的朋友,照片背景是世界名列前茅的大学校园。
秦宝翻回前面的一张照片,丰成煜穿着学士服,确认了他正是那所学校的毕业生,优秀得令人嫉妒。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用手机把这张照片拍了下来,虽然家里没有别人,但是他还是像做了贼一样,紧张得心砰砰直跳。
这和窥探别人的隐私有什么区别?
拍都拍了,是贼秦宝也做一回,反正也没有别人能知道。
晚上,涂逸森给秦宝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单一鸣离家出走了。
“接完你爸的电话,又接他爸的电话!弄得我爸死盯着我,好像我才是罪魁祸首一样!”涂逸森在电话那头说得唾沫横飞,“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是不是约好的?难不成离家出走也流行组队?”
秦宝意外:“他怎么也离家出走了?”
涂逸森:“准确来说是和家里断绝关系,不是离家出走,他要去当赛车手!这家伙真狠,账户全部清空一分钱不要,连手机都还给他爸妈了,衣服都没拿一件。听我爸说他还退学了,是退学,不是休学!他这真是要干一票大的!”
这么严重,难怪单一鸣的电话打不通。
上次他说要给单一鸣赔一辆车,单一鸣不要又不肯说原因,还神神秘秘说过几天他就知道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家都炸了。”涂逸森啧道,“高压之下必有反弹,哪天我要是受不了了我也离家出走!”
秦宝说:“我们是为了梦想,你有梦想吗你就离家出走?”
涂逸森噎住,大大咧咧道:“不就是梦想?你等着,我今晚给你现想一个。”
挂断电话,秦宝给单一鸣发了叮讯,但像石沉大海。他又翻看了单一鸣的朋友圈,已经好些天没更新了。
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离家出走不带手机?手机又没做错什么!
有单一鸣做反面教材,秦宝这边倒是松动了。
可能是怕他有样学样,老爷子破天荒主动松了口,说只要秦宝愿意养好身体,他会再给一次机会,还叫了秦先生亲自来接。
接到儿子秦先生没说责备的话,只对他的选择的住处颇有微词,轻微地皱了下眉:“住到这里来,像什么样子。”